夜色浓郁,黄高森林里野兽与虫豸的叫声连绵不绝,一间营帐里亮着昏暗的孤灯。
李彬将沙盘上的象征着敌我各营的旗帜推来推去,思索着下一步的部署。
“虽不知,林中的那支朝廷军是由谁率领的,不过无所谓,诱人的甜点已经让他吃的满嘴流油,接下来,也该由我吃掉他的。”
李彬将十余联军旗帜,做了一个巧妙的推动,就像是一手抵住了朝廷的咽喉,另一手握刀刺向了朝廷的手腕。
手与喉,朝廷需舍一样,手断了还有另一只,咽喉被刺,则一命呜呼。
引敌深入,层层包围,这便是李彬的计谋。
他已经放给朝廷足够多的甜头了,现在,猎人与猎物的身份置换,也该他出手了。这一招部署收网以后,就算不能将朝廷一举击溃,也能让朝廷肉疼。
“交趾人这些蠢货,他们懂打仗吗?我的部署如果收网,他们能少死两三万余人,不感恩也就罢了,竟还敢找我兴师问罪。”
李彬摇了摇头,“与这些虫豸一起,怎么可能搞得好大事。”
不过终归现在还得用得上他们,也罢,之后的战役便将我的部众换上去,用来安抚交趾人的军心,等打完了仗再找他们清算。”
做完手头上的工作,李彬刚准备就寝,便听见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匆匆想要换上甲胃,奈何甲胃穿戴过于繁琐,他一个人就想换上甲胃再怎么也得需要小半个时辰,干脆直接从架子上抽出佩刀,贴在门后屏住了呼吸。
勐地一声巨响,房门被从外到内冲的粉碎,李彬当机立断,手起刀落砍下,一刀就砍在了闯入者的脖子上!
刀刃未能将敌人的脖颈砍下,卡在了后脖领子的嵴骨上,那人惨叫一声,挣扎着大喊大叫,李彬被溅了一身的血,但他来不及迟疑,便又连砍数刀。
那人倒在了血泊之中,身上中了数处致命伤,身体抽搐。
李彬这才松了一口气,后背衣衫被汗水浸透,而身前的衣料则被鲜血染红,他弯下了腰,伸手将地上躺着的这人身躯翻过来,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怎会!”
李彬大脑一空,他认得此人,这是十九路联军的首领之一,交趾人,在清化府南部起兵叛乱,现在和李彬是盟友。
而现在,这人却冲了进来,明显是要来刺杀他的。
以交趾人的性格,一人反,人皆反之。
李彬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十九路联军里,其他十八位首领的公敌。
他忽然觉得心口一痛,低头看去,原来是刀刃从他的后背刺入,捅穿了胸膛,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刀身,鲜红的血珠顺着刀尖滴答滴答的落下。
“死的有点草率啊。”
感受到浑身的力气正在飞速的流逝,虚弱的李彬反而笑了,“西南王还没当上,就被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给阴死了,说出去当真让人耻笑。”
他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回头看去,持刀刺穿他心口的人,果真是那黎利。
交趾人不可信,果真如此,浑身的反骨无药可救。
说反就反,不带一点犹豫的,早上你吼他们一句,他们晚上就造反了。
黎利澹澹的说道:“李彬,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李彬面色苍白,他感觉眼前的世界逐渐发黑,自嘲的说道:“我真蠢,竟和你们这些虫豸走在了一起,与虫豸为伍,岂不是自寻死路?”
“将死之人,嘴还是这么硬。”
黎利面容狰狞,手上用力将刀刃旋转,搅动李彬心口处的血肉。
李彬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不禁向前栽去,即便如此,他依旧在笑。
“自寻死路的……可不止是我一个人啊。”
“我死以后,你们,安能自保?”
“我在地下等着你们……”
……
“确认。”
朱棣愣了一下,他回忆起了“于谦”这个名字,而且印象深刻。
两度模拟叫门天子朱祁镇兵败,都会有三个固定“救世主”:朱高燨,朱祁玉,于谦。
朱高燨是扶大厦将倾的挽天者,朱祁玉是用容乃大的明君,于谦是刚正不阿的直臣。
朱棣不喜欢直臣,但他喜欢于谦这样的直臣。
在他心里,直臣多属清流,自诩人间第一流,实则除了满嘴的酸气什么本事都没有,有本事的臣子早已扶摇直上,不会与清流为伍。
而朱棣喜欢于谦,是因为这兄弟他是真有本事。
在传位朱高炽一脉的时候,于谦的仕途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天资聪颖,胸怀大志,八岁时对联“赤帝子,斩白蛇当道”,二十四岁中进士,这才算正式踏足仕途。
巡按江西,巡抚晋豫,二十八年的时间,于谦一路披荆斩棘成为了兵部左侍郎。
到了兵部左侍郎的位置上,要想再提拔可就难了,往前走一步就是六部尚书的行列,但这一步如隔天堑,于谦想提干成兵部尚书,少说得花个一二十年的时间,还得看运气。
但于谦的运气很好,他提拔为兵部左侍郎的第二年,朱祁镇远征漠北全军覆没,国难之际临危上位,升迁兵部尚书,走到了帝国的权力巅峰。
然而朱高燨的作风,朱棣是了解的。
朱高燨提拔官员,资历放在其次,能者上位。
苏武这小子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位列六部尚书同级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这听起来简直就是荒谬,但朱高燨还真敢干。
在恒景一朝,三十多岁就成为兵部尚书的于谦,直接少走二十年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