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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 死士来袭(第2 / 2页)

但陆炳的疑心并不会彻底散去。还有一个选择,就是铤而走险,彻底打消陆炳对自己的顾虑,从此真正地成为一家人。

不错,父亲当时确实告诉了自己一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就是让陆炳一直忌惮的威慑筹码。

但父亲同时也告诉自己,这个秘密在陆炳不完全清楚时,对他的威慑力是最大的。

一旦陆炳明白了秘密的全部,那反而威慑力会变小,这是一种十分神奇的心理博弈。

就像恐怖片一样,导演总是会露出怪物的一个小部分,或是杀人魔握着刀的手,或是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只有在这种时候,观众才会觉得最恐怖,等到怪物跳出来追杀的时候,就从恐怖片变成动作片了,观众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父亲是否同时还告诉了别人,严绍庭也不清楚。父亲做事,策划周密,但也往往出人意料。

就在严绍庭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陆炳和陆绎父子二人,也在书房里沉默不语。

今天晚上的行动,陆绎本来是不赞成的,但父亲坚持要做,陆绎也只能好好表演。

好在严绍庭的表现让人满意。他对想到海外去当国王,有一些期待,但这对一个处境尴尬的十岁少年来说,是很正常的。

而且最终他也并没有走,也没有说出任何可能知道的消息,这让陆绎觉得陆炳应该是多心了。

“父亲,就算严世藩真的要把秘密保留下来,继续威胁父亲,也未必会告诉严绍庭的。像柳台、谈同这些人,严世藩告诉他们,应该是更好的选择吧。严绍庭这么小,难以保密的。”陆炳叹了口气:“严世藩虽然聪明绝顶,但他也是半个疯子,谁也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儿来。我真正担心的不是他把秘密告诉给了谁,而是他究竟掌握着的,是个什么样的秘密。”陆绎瞪大眼睛:“他掌握了父亲的秘密,用以威胁父亲,可父亲却不知道他掌握的是什么秘密?”陆炳看了儿子一眼:“这事儿听起来不可思议是吧。但就是这种局面,维持了我们双方多年的和平。严世藩知道我手里握着很多对严党不利的证据,但我不会和他翻脸,因为他手里也有对我不利的秘密。在这种平衡下,严家和陆家才能彼此放心,彼此妥协,所以有这个秘密的存在,其实并不全是坏事。”陆绎的脑子飞速旋转,努力跟上父亲的脑回路,他觉得自己忽然间长大了不少。

“也就是说,因为严世藩掌握父亲的秘密,双方才能和平共处。如果没有这个秘密,严家就会成天担心陆家会被别人拉拢,来对付他们!”陆炳满意地点点头:“当时严党如日中天,万岁对严嵩的信任让人瞠目。我既无把握,也无必要推翻严党。可我想不想推翻严党是一回事儿,严家却不会对我放心。毕竟当时有实力能推翻他们的,也就只有我了。而以严世藩的性格,他是不会容忍一个随时可以出手灭了他的人存在的。如果他没有其他制衡我的手段,就一定会每天都处心积虑地除掉我。所以当严世藩暗示我,他有一个能置我于死地的大秘密时,我一半是担心,一半是欣慰。实话说,如果他暗示我再晚一点,没准我都会自己找件不那么致命的把柄送给他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权谋,让陆绎目瞪口呆。

他虽然是世袭的锦衣卫,但陆炳一直督促他读书科举。可陆绎读遍史书,也不会看到,这些权谋中最细节,最黑暗的东西,这些事儿都是不会写进史书里的。

这些事儿,只有当你身边的人就是权谋的主角儿时,你才有机会学习,而最终能学到多少,靠的全是天分。

“父亲,当初严世藩到底暗示了什么?为何当初你不急着查清,现在却如此急切呢?”陆炳先回答了陆绎的第二个问题:“当初我不急着查清,是因为只要我查得太狠,严世藩就会有所警觉。这就像我们两人手中都有能置对方于死地的武器,因此都不敢出手,反而会带来和平。但如果有一方觉得对方在想办法,偷走和销毁自己手里的武器,那这一方一定会暴起反击的。而且我不急着查清,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武器,只能威慑,是不会被真正用出来的,因为那是同归于尽的做法。甚至更有可能的是,一旦用出来,就会被对方发现,其实这武器并没有那么可怕。武器的可怕,有时靠的不是武器本身的威力,而是靠敌人的想象力,这句话,你要好好记住。”陆绎确实在拼命地往心里记,也许这些话现在他还不能完全理解,但他必须先记下来,没准哪天就豁然开朗了。

这也是陆绎最羡慕萧风的一点,如果是萧风和父亲在对话,他一定秒懂,甚至不等父亲开口,他就懂了。

“所以严世藩在穷途末路之时,也并没有选择扔出武器来,而是以彻底保守秘密,来交换我保护严绍庭。这说明他也明白,他的武器,可能能做到与我同归于尽,但也可能做不到。但不管我死不死,只要他扔出来,他全家就死定了。至少在我死之前,我做到这一点并不难。”陆绎点点头,父亲水了半天,也只回答了自己三个问题中的一个,可自己却收获良多。

“至于为什么我现在要急切地查清这个秘密是什么,是因为严世藩已经死了,严党已经没了。如果严世藩真的遵守约定,把秘密彻底带进了棺材里还好。如果他告诉了别人,那就很麻烦了。这就像原本拿着武器互相威胁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忽然死了,而武器落到了不知何人的手里。那个暗处的人,手里拿着对付我的致命武器,可我手里拿着的武器,却是对付严世藩的!这里就已经没有了平衡,因为他的武器仍然是对付我的,可我的武器却不能对付他!要想重新获得平衡,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是我查出拿着武器的人是谁。因为以我的地位,只要知道了谁拿着武器,我很快就可以找到对付他的武器,重新建立平衡。第二就是查出这个武器究竟是什么,如果这武器本身就对我威胁不大,我也就不用费心去查谁拿着武器了。”陆绎的脑子已经转动得开始冒烟了,但他觉得自己接受得越来越快了,自己在进化呀!

“父亲,严世藩要想威胁你,暗示中至少会透露出一半的信息吧,他暗示的究竟是什么呢?”陆炳凝神屏气,推开窗户向外看了一圈。

然后他声音很低地告诉儿子。

“严世藩说:陆兄,萧万年的身份,可不仅仅是个酒商那么简单啊。陆兄带回来的,只怕是颗能炸得你粉身碎骨的霹雳弹啊!”陆绎惊恐得瞪大了眼睛:“父亲,严世藩说的,是真的吗?”陆炳镇定地看着儿子,口气很平淡:“有时候,真的假的并不重要,让人相信是真是假才重要。举个例子说,即使萧万年的身份真有问题,但他无法让别人相信,那就是没问题。换个说法,即使萧万年的身份没有问题,但他能让人相信有问题,那就是有问题。所以,我要查的,不仅仅是秘密是什么,还有的就是严世藩为这个秘密,准备了什么东西。”陆绎忽然道:“父亲,萧万年的死会不会与此有关……”陆炳摇摇头:“这你却想多了,萧万年的死,与此事无关,其实也不是死在征选秀女一事上。征选秀女的事儿,本来我和严世藩已经达成协议了,无非是丢官免职罢了……”陆炳忽然停住了,再次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向外看去。

严绍庭提着一盏灯笼,从跨院里走出来,看了看院子里,然后直接冲着亮着烛光的书房走过来。

陆绎看了父亲一眼:“他不睡觉,这时候出来干什么?”陆炳的嘴角微微挑起:“其实,这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希望也能是个好孩子吧。”严绍庭走到书房门口,轻轻叩响房门,陆绎拉开房门,严绍庭走进书房,噗通跪倒。

“陆伯伯,刚才外面人多……”陆炳伸手扶起严绍庭:“今天吓坏了吧,放心,府里已经加强守卫,不会再出这种事儿了。”严绍庭摇摇头:“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担心另一件事。之前陆绎跟我说过徐璠喊出‘龙凤店’,就给陆伯伯惹出了很多麻烦。后来始终也不知道是谁交给徐璠的那个秘密。虽然陆伯伯宽宏大量,对我说此事未必是父亲的安排,更可能是其他知道秘密的人,假借父亲的名义利用徐璠。但以此可知,想利用陆伯伯实现其阴谋的人很不少。关于家父宝藏的传言,在民间流传甚广,很多贼人都垂涎三尺。今日来的贼人虽未加害我,但下次来的就不一定了。万一下次我被抓,他们为了得到宝藏严刑拷打,我毕竟年幼,万一抵挡不住,被贼人杀害,对陆伯伯则是大大不利。”陆炳的目光闪动:“这么说,你父亲真的对你说过一些事儿?你若被贼人杀害,为何会对我不利?”严绍庭坦诚地点点头:“在父亲入诏狱之前,他告诉我的。他对我说,若陆伯伯能保护我,就把这秘密永藏心底。若陆伯伯背信弃义,不肯再照顾我,甚至要害我时,便会有人将这个秘密传扬出去,以此威胁陆伯伯。”陆炳沉默半晌:“这是很好的安排,可见你父亲对你是很用心的。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告诉我。”严绍庭坦然道:“陆伯伯对我的好,陆绎哥哥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不信这些是能装出来的。但陆伯伯不害我,还有贼人惦记着我,就算陆伯伯能护我周全,可人有三灾七病,谁能保证我不出事儿?万一我被贼人所杀,或是生病而死,父亲安排的人一定会怀疑是陆伯伯所为,也必然会大肆传扬秘密来报仇。陆家在严家倾覆之时,不计前嫌,不怕株连,收养我教育我,还将小姐许配给我。若是因此无辜受难,岂非都是我的罪过?因此我想提前把这秘密告诉陆伯伯,这样可以提前有个准备。万一出事,自然也可从容化解,不会措手不及。”陆炳看着严绍庭,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和,他轻轻拍了拍严绍庭的肩膀。

“说吧,我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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