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边空气微微一震,幽影露出身形,一个闪身到了林苏身前,躬身:“王爷,有件事情事出突然,公主殿下觉得无论如何得第一时间告诉你。”
“你说!”
“陆幼薇要出家了!”
林苏心头猛然一跳……
陆幼薇,他很久都没去见她了……
不是不想见她,而是不好去见她……
她是陆天从的孙女,陆水舟的女儿,虽然离开了陆府,但是,血脉之连却也是割不断的,往日陆天从在位之时,林苏只要不将陆天从放在眼里,哪怕本着挑衅的基本态度,怎么跟小陆美女乱调都毫无障碍,但是,陆天从、陆水舟因叛国罪被捕入狱之后,他就有些不好去见她。
尤其是如今,她的爷爷、父亲都已经埋下了黄土,这份账间接也还是算在他头上,他更不好去见她了。
他原本想让时间慢慢去磨平这份隔阂,他原本想着有个一年半载的慢慢消磨,他还是可以走到她的面前,但变数来得比预想中更早些,她要出家!
“为何要出家?”万千思绪从心头流过,林苏开口。
“王爷你该当明白的……”幽影轻轻叹口气,说了原委。
陆幼薇出家的原因还是家庭之变。
她爷爷、她父亲、她兄长陆玉京同时被杀(陆玉京之死纯属自己找死,无间门联系陆家,他就是中间人,所以,叛国罪中,他是跟陆天从、陆水舟二人等同的主犯),陆家其余主事之人流放三千里,家产尽皆抄没,陆家从京城豪门彻底除名。
客观地说,陆家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京城豪门,走到这步田地,怪不了任何人,更加怪不了林苏,相反,林苏还顶着巨大压力,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变法,将陆家上千人从叛国罪诛九族的死亡圈中解救出来,林苏对于陆家客观来说有恩无仇。
但是,世人、至少陆家人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预设的逻辑链条:如果没有林苏,陆天从不可能从宰相位上下来,更不可能叛国,不管陆家走了多少不该走的路,这条路最初的起点,依然是林苏。
所以,一则流言传入了灵隐寺,传到了陆幼薇的耳中……
你陆幼薇身上流着陆家的血,你即便不能为爷爷、父亲、兄长报仇雪恨,你总不能认贼为夫,你敢与他亲之近之,你就是不孝!你就是贱!
天瑶夫人几年下来修出的佛性,被这几句话撩得荡然无存,当场大怒,一脚将这个陆家人踢出了灵隐寺,但是,天下间悠悠之口谁又能真的挡住?
公主殿下、谢小嫣劝了陆幼薇好几回,陆幼薇未曾正面回答。
今晨,一则消息从灵隐寺传来,是她传来的纸条,上面写着一首《虞美人》:
“幼年听雨禁囚中,
梦醒问东风;
少年听雨西山上,
花栖红楼,
珠环玉枕荡;
而今听雨禅房下,
心已苍苍也,
情到浓时情自伤,
这般雨下,
听过也无妨。”
这首词儿,公主殿下一看到就觉得不妙,尤其是最后两句:这般雨下,听过也无妨,似乎意味着她要放下,所以赶紧派人进灵隐寺打听,果然,她已经决定了,今日辰时剃度!
“辰时?”林苏心头一紧。
“是!”幽影道:“殿下说了,幼薇之路,是她之自决,原本也是人各有志,但她不想王爷留下这份遗憾,所以让属下立刻过来,原原本本告知王爷,供王爷一决!”
林苏目光抬起,细雨之中的西山烟雾迷离,辰时已将到。
“王爷,你会如何做?”幽影抬起头,眼中有很强烈的期待。
“天地苍茫,人生无定,我无权代她作出决定,但我还是希望她……真正作出决定之时,多几分思量。”林苏脚下一点,破空而起,踏破西山迷雾,落在灵隐寺外。
无声无息中,幽影也随他而落。
文王府中,月影眼中光芒微微一闪,桃树顶上,一颗晶莹的露珠也是微微一闪,灵隐寺内的一切,收入她的眼中。
林苏推开了灵隐寺门,幽静的寺院之中,雨雾轻飘,林苏收起了文道之力,任由细雨湿了他的衣衫,在雨中步步前行。
前方一把伞,伞下两朵花。
玉凤公主和谢小嫣撑着一把伞,立于一座禅房之前,雨水点点滴滴顺着伞面滴下,她们的脸蛋都失却了往日嫣红……
林苏目光抬起,看到了她。
陆幼薇坐在殿中,佛香袅袅,方丈大师双手合十站在她的身边。
“幼薇!”林苏轻轻吐出口气:“能否一见?”
陆幼薇慢慢回头,透过雨雾,林苏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她也透过雨雾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地,她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如旧日……
这份笑容,似乎将春日的雨感染……
又在这春日的雨中慢慢隐没……
陆幼薇半边脸慢慢转过去,慢慢转过去……
一个清雅的声音传来:“师尊,开始吧!”
林苏、玉凤公主、谢小嫣、幽影心头同时一紧……
他亲身到了灵隐寺,依然不能阻止她的路!
方丈大师轻声道:“想好了?”
“见过了!也想好了!师尊,请为徒儿剃度!”陆幼薇躬身一拜,一声寺钟悠悠响起,禅门无声地关闭。
林苏怔怔地望着慢慢关闭的禅门……
他的心头也似乎被这雨雾笼罩……
踏入这个世间,他不曾有过这般时刻,一点悲凉,几分惆怅……
玉凤公主和谢小嫣一左一右立于他的身边,她们手中的伞挡在他的上方,春雨如雾,湿了伞面,湿了罗裳……
另一把伞从侧门而出,是陆幼薇的母亲天瑶夫人和昔日的丫头六儿,六儿低头,递给林苏一个小包,小包慢慢打开,是她的一缕秀发,秀发之下,是一幅字条,上面写着一首诗:
“菩提千片叶,
一叶一朵花,
一花凋灯下,
一花入天涯。”
天瑶夫人轻声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人一画卷,道道有人行……林公子,莫要感伤,老身尚未伤,你更莫要伤!”
林苏目光抬起,久久地盯着天瑶夫人,似乎不认识一般,老身尚未伤,你更莫要伤,何意?如花似玉、青春妙境的女儿从此遁入空门,你竟然未伤?!
天瑶夫人轻轻一笑:“去吧,踏上你的路!”
“拜别夫人!”
“公子好走!”
林苏踏空而起,消失在云天之外……
文王府内,月影眼中月光浮动,盯着灵隐寺似乎出了神,终于,她的目光收回,优雅迈步出了花园,来到管家林二的门外:“二先生,小女子今日回百花谷一趟。”
“姑娘此番回师门,可需要护送?”
“岂敢!”月影轻轻一笑,身周鲜花浮动,踏空而起……
林苏在这春雨之中跨越千里路途,到了泽州西京。
西京城外,一座孤峰。
孤峰在这个时节,半截入云。
林苏空中踏步,落在云层之上的山顶,山顶最高的岩石上,一个老头眼睛慢慢睁开,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露出:“你来了!”
“来了!”
“可有一段时日没来了。”
林苏笑了:“已经告诉过你了,酒喝完了自己去取,我还来干嘛?”
“你小子……”独孤行手指直指林苏的鼻尖:“你我之交集,就只有酒么?”
“除了酒还能有什么?”
独孤行气笑了:“你受我之指派参加瑶池会,你会后都没来跟我汇报汇报,你自己说说,合不合乎委托之道?”
“你讲不讲理?你委托我参加瑶池会是有目的的,让你剑门驰名天下,我超额实现了你的目标,没找你报差旅费不错了,还必须跟你汇报?凭啥?你又不是我师尊。”
“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在老夫面前放邪是吧?来来来,老夫教教你什么叫尊敬前辈……”
他的手一起,满是铁锈的长剑突然从他膝盖上跳起,剑一出,满天风雨似乎一下子收入剑中,哧的一声,一剑斩向林苏的脑袋。
林苏手起,掌中剑一剑横卷,迎上!
轰地一声大震,林苏远远飞出,足有百丈开外。
“靠!老头,你来真的!”林苏大叫。
“也是奇了,一成功力居然还不能制服你,你小子的确有些邪门,那就两成!”他的手陡然一抬……
于是,林苏在跟独孤行刚刚会面之时,就跟独孤行大打了一架。
这一架,打得别开生面。
时间从午前打到了午后,独孤行的功力从一成加到了八成,林苏的剑道从一颗剑果到三颗剑果,最后三果归一。
最后一击,独孤行打出了兴致,十成功力尽出,林苏剑心都出来了,硬碰硬!
轰地一声大震,林苏高飞远走差点掉西京城去了,独孤行虽然原地不动,但他的头发也高高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