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斗笠蓑衣,眼睛布满血丝,佝腰站立在竹林山坡上。
燕六郎犹豫片刻,摸棱两可道:
“明府他,明府他在处理紧急公务,托我带你们上山,在东林寺小歇两日,先别回梅鹿苑了,山下现在危险。”
“眼下便只能寄希望于狄公闸了,欧阳良翰当然要去那里支援。
他先是命令柳阿山所率领的民勇队,开始分成两拨行动。
或者说,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做。
眼下也全都带了过来。
来自古越剑铺的工匠们,则是留守水闸,观测维护。
柳阿山舔了舔沾泥嘴唇,递上来仅剩的一袋清水。
“云梦泽涨水,要么堵,要么疏。
这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水灾危机,让苏府原本给她准备的降诞礼等布置也推迟了下去,也不知何时解除危机。
上游的云梦泽就像大泽里面脾气古怪的云梦女修们一样,难以琢磨。
可紧接着,她神色一愣。
“良瀚兄去狄公闸做什么,县衙的人不是说,大伙上山只是规避风险吗,这雨水还小,狄公闸问题不大吗,难道……”
撑伞的彩绶好奇张望,泛起嘀咕。
大难临头,这些人能够忍住不弃闸跑路,已经够不错的了,虽然还是迷信了怪力鬼神。
短暂休息之余,带血丝的眼珠扫视四周。
让其他人倒了血霉了。
“但上游数百里云梦泽的倾盆大雨,才是真正的重头戏,蝴蝶溪这么窄,还弯弯绕绕,如何泄洪才是问题。
昨日送梅鹿斋的丫鬟下人们过来时,燕六郎就颇有印象了。
欧阳戎当时气笑了都。
这位清秀厨娘一直安静跟在薇睐姑娘身边。
叶薇睐小脸一愣,有点小警惕的后退半步。
欧阳戎与竹林间同样挥刀的数十位青壮汉子都已经浑身湿透,除了干渴的嗓子,通体就没有一处温干的地方。
好像是梅鹿苑的厨娘,听薇睐姑娘提过一嘴,明府好像挺喜欢吃她做的菜。
眸底神色若有所思,苏裹儿忽然伸手,两指轻轻捻起叶薇睐的银白长发打量。
欧阳戎接过羊皮水囊,打开,假抿一口,仅沾嘴唇,然后丢还给木讷汉子,沙哑吩咐:
“给弟兄们喝。”
山路上,走在最前方的苏裹儿面纱下的小脸,脸色有点走神。
只不过后来灾后重建的差不多,粮商与柳子文等问题又相续解决了,很多灾民也离开了赈灾营,返回乡间重建,民勇队解散了大半,只剩下一小批柳阿山挑选的精锐青壮还在。
苏裹儿紫纱下的下巴尖俏,声音传来,一语道破:
“本就情况危急,这下游的雨不算什么,下不下都不影响水位,长江就在身后,水泄的快。
气得一身官服的欧阳戎当场就冲上前去,把那些装神弄鬼的庙祝祭司们挨个踹倒在地哀嚎,令人把他们叉了下去,和水闸下方的青壮民勇们一起,搬石运土,来了一波劳动改造。
路上,欧阳戎转头张望龙背山对面那座烟雾朦胧的彩凤山。
与苏裹儿和彩绶一起离开遮目亭的,还有叶薇睐与绣娘。
又是一阵雨夹风拍打过来,这座狄公闸旁的龙背山上竹林哗哗作响。
苏大郎犹豫了下,留在了原地,上前找燕六郎商量起了苏府给避难营募捐一笔的事情。
“堵自然不如疏,但是折翼渠第二期仅修缮一半,强行打通,容易半途而废,且未竣工前,它的泄洪效果也有待商酌。
雨不仅从上往下落,从左往右落,甚至还水滴打在地上,混着泥巴弹了回来,像是雨滴是从下往上落的一样。
此刻,那双涧溪般的眼睛投来的眸光,令燕六郎多看了两眼。
白毛丫鬟娇小的纤身大半露在伞外,宽窄贴身的淡粉襦裙的肩头打湿一片,几缕银白色湿漉漉黏在她仍旧带点婴儿肥的苍白脸颊上,平添几抹楚楚动人,失去生活主心骨般的茫然无措。
“檀郎在处理什么公务,山下危险,那檀郎他在不在山上?燕捕头为何不跟在檀郎身边。”
其实这一批龙城县土生土长的青壮们,才是对龙城这片土地最有感情的,在赈灾治水时也最为积极,柳阿山就是其中代表。
至于其他剩余的六曹长吏人手们,则被派去开船,在水道仍可以通行前,往来上下游,运输物资供应狄公闸。
走出遮目亭之前,背朝众人,苏裹儿轻轻叹了口气:
他咽了咽口水,担忧道:“若是情况如此危急,良翰兄跑过去,岂不危险?”
欧阳戎捡起在脚下泥洼里如船摇晃的斗笠,盖压头顶,转身带着柳阿山等汉子,抱着满怀的竹竿,返回山下不远处的狄公闸。
龙背山山腰上,欧阳戎埋头苦干,闷不作声,心里连娘都没力气骂了。
场上气氛顿时一凝。
“狄公闸,是堵之道,折翼渠是疏之道。
很快便做出了安排。
他们之中,有人竟然听信了留守水闸的古越剑铺老工匠的迷信话,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了一拨龙王庙的庙祝祭司。
欧阳戎已经至少连续工作一天一夜没闭上眼睛。
一拨跟着欧阳戎,在龙背山这儿收集竹竿。
你们是诗与远方,我们他娘的是眼前的苟且……
甚至病急乱投医。
欧阳戎觉得这斗笠帽子戴着没甚屁用。
他们是龙城县父老乡亲们的孩子,欧阳戎把他们带了过来,自然也要负责把他们带回去。
只可惜,眼下被这一幕云梦美景深深“波撼”的,是系有龙城县六千户官民全部希望的狄公闸挡水坝。
苏裹儿一番冷静分析,令场上的气氛稍微没那么凝固。
“砍的差不多了,先送一批竹杆回闸上修整!”
众人目光变化,燕六郎默默低下头,手下意识的握紧刀柄。
另外还可以沿途聚拢周围的村民百姓,一齐送往下游大孤山那儿……
最后方,绣娘没有去在意前方的小动作,她频频回头望向狄公闸那边,某刻伸手,拉住了叶薇睐的袖子……
那些长安洛阳的文人墨客只醉心于云梦泽的九百里烟波无际,对神鬼志怪小说里时有记载的宛若神女般翩若惊鸿的云梦女修们津津乐道。
其实他也知道,无法苛求这些守闸官民们多少。
苏裹儿面纱下的俏脸莞尔。
苏裹儿黛眉微皱,不禁回头望向狄公闸方向。
看来明府对家中奴婢都很好,连厨娘都这么关心担忧明府的安危。
而且每年还要定期来那么一次涨潮,真就如同女子每月的赤龙一般,脾气暴躁。
与梅鹿苑的丫鬟们一样,苏府一家人也在山上东林寺安置,往日大笔豪捐香火钱的好处稍微体现一点了。
他弯下腰,两手撑膝,大口喘气。
但是愚昧与无知并不是生存的障碍,而是无奈。
主仆二人返回山上东林寺。
为了安抚百姓,他们可以用善意的谎言,但是对待明府的家属,如何隐瞒。
“这些村民乡亲们怎么全在闸上,还越聚越多,不是让你们送往下游的大孤山那边吗?”
欧阳戎头疼道。
周围留守的一众长吏相互对视,纷纷低头,懦懦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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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