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官语气犹豫:“好像是送客亭那边。”
“送客…亭?”
“没错,就是刚刚您去见欧阳学士的地方,王掌柜说,他就是在亭外低头看地时捡到的,当时您就走在前面,王掌柜说,肯定是您掉落的,让您务必收好了。”
“里面是什么,不打开看看怎么找失主,要不看看吧,可能不是容姐姐的。”一旁的卫安惠奇怪的问道。
中年女史瞧见容真迟迟不伸手不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下听闻安惠郡主言语,又见容真也不阻止,她便去拆开了蓝灰碎花布包袱。
只见包袱内,躺着一堆崭新的女子饰品,有金钗银簪,有珍珠步摇,有翡翠手镯,还有珊瑚巧物……
几人一脸诧异,不禁看向容真。
宫装少女脸蛋依旧冰冷冷的,平静吩咐:
“回去和王掌柜说,这不是本宫的,他找错人了。另外,你去把它丢在送客亭外的地上,失主掉了这么多东西,想必很急,会回来找的。”
“额……是,女史大人。”
“另外,处理完这事,你去通知下王操之,让他上午的事情做完别磨磨蹭蹭,赶紧回营地复命,下午跟着本宫去处理要事,今天才刚开始呢,歇什么歇。”
“明白了,女史大人。”
中年女史一脸古怪的拎着沉甸甸的女子昂贵首饰大礼包离开。
“真有意思,他们难道不知道容姐姐不缺这些金银珠宝首饰吗。”
车辕纱帘后方,卫安惠浅笑开口,有些打趣。
容真俏脸绷着。
“而且印象里,容姐姐好像也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打扮来着。”
说到这儿,卫安惠的目光落在了容真发鬓上的鸳鸯翡翠簪子上,之前还没注意到,她轻“咦”了声:
“容姐姐也戴这支簪子?最近在城里很流行的,价格也挺贵的,越炒越高……听说是因为和浔阳王府的小公主殿下除夕晚宴上戴的是同款,才成了风尚,竞相模仿……”
容真忽然开口打断:
“本宫不是花钱的。另外……不是本宫模仿,是她模仿本宫。”
丢下两句话,冷冰冰宫装少女转身走人,也不给卫安惠反应的时间。
卫安惠目送着隐隐昂首笼袖、神似白天鹅的容姐姐背影远去,嘀咕自语。
“小公主殿下和她们模仿容姐姐?”
……
返回槐叶巷宅邸的马车内。
欧阳戎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梨花木盒。
盒内镶有红布垫,共同保护着一份帛书。
帛书的材质古旧,刚打开盒子就能嗅到一股混杂陈腐的奇怪味道、
欧阳戎捏了下鼻子。
他以前就没闻过这么难闻的。
应该是某种防腐措施,不至于让帛书腐烂。
欧阳戎打开车窗透了下气,取出一份准备好的丝绸手套戴上,这才开始,小心翼翼的取出帛书。
缓缓摊开。
帛书上有密密麻麻的墨字,字迹飘洒,有些狂草写意。
是一篇《桃花源记》的原文,落款五柳先生,是陶渊明的自号。
只要京兆元氏没骗人,这应该就是几百年前陶渊明的亲笔字迹了。
另外,这份帛书上还盖有不少印章,欧阳戎便瞧见了最显眼的京兆元氏私印,应该都是历代收藏者们的例行爱好——盖章。
欧阳戎摇头,他不是来关注这个的。
此刻手捧《桃花源记》,欧阳戎在颠簸马车内闭上眼睛,嘴里似是念咏着什么。
和寒士剑诀《归去来兮辞》一样,这《桃花源记》他早就倒背如流了,但这不是关键。
根据他自身的经验,只要是执剑人亲笔写下的、他所领悟的鼎剑剑诀,都会蕴含一份对应的鼎剑真意。
就像欧阳戎此前亲笔写出的半份匠作剑诀《题菊花》一样。
马车内,气氛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试了三遍。
“这不是剑诀。”
欧阳戎突然睁开眼,长吐了一口气。
刚刚他心中毫无波澜起伏。
欧阳戎合上帛书,随手丢进盒中,低头看着它,眉宇露出沉思之色,呢喃:
“除非说,这不是陶渊明的真迹,这是假的……但这可能性不大,京兆元氏毕竟是曾经的北魏皇族,家藏的真实性还是不低的。
“那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这不是剑诀……可是,不是剑诀,李正炎、杜书清他们跑大老远来找元怀民问话干嘛?
“当时他们是《归去来兮辞》和《桃花源记》一起找的,前者是我所知的寒士剑诀,后者的话,按道理,应该也不赖才对。
“原本是以为,这《桃花源记》原稿与他们手里的桃花源图有关联,甚至……那副桃花源图就是一口鼎剑。
“这个猜测是大胆了点,但是谁让他们匠作道脉的铸剑师们这么喜欢‘剑非剑、鼎非鼎’呢。
“【匠作】和夜明珠都是这样,前者的本体形似一片琉璃鸢尾花瓣,现形时像一道‘弧面’,而后者的本体是珠子,显形时是一粒“光点”……
“这又是‘点’,又是‘面’的,等等,该不会……
“点、线、面三者皆有吧!”
欧阳戎瞳孔微微一缩,心头灵光一闪,冒出这个大胆猜测。
“若从数学角度讲,点、线、面是空间基本元素,简单到了极致,无论古今,大道至简,必然趋同。所以这批古怪匠作,是不是以此为铸剑方向?
“这么说,还有一口鼎剑是一条‘线’的形态咯?”
他深呼吸一口气。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好家伙,你们匠作道脉的铸剑师个个都是大数学家对吧,铸剑都这么默契。”
欧阳戎凝眉沉思了会儿。
“就算元怀民说的没错,那副桃花源图真是吴道子画的,那么桃花源图可能不是鼎剑,但是空白画卷本身,就说不定了……”
心中犹不肯放弃,欧阳戎抓起盒中帛书,犹豫了下,找到帛书上一个相对隐蔽不起眼的地方……扣了一下。
和不久前在净土地宫、测试夜明珠是不是鼎剑一样简单粗暴。
此刻,看着指甲缝中的纸屑墨粉,他脸色略微失望。手里这份《桃花源记》真迹应该与鼎剑或剑诀无缘了。
少顷,欧阳戎重新收好帛书,放回木盒。
他瞥了眼帛书上某处几乎微不可察察的小扣痕,有些心虚捂嘴,咳嗽
“怀民兄生性大方,想必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咳咳。”
不过,虽然这不是期盼中的东西,但是陶渊明的真迹本身,欧阳戎就有需求,当初“勉为其难”接下圣旨后,就有过试探询问……很快,他脸上失落之色很快一扫而空。
回到槐叶巷宅邸,欧阳戎径自返回书房,打开衣柜,找到了妙思。
不过在找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前,欧阳戎把《桃花源记》的原稿藏起来了,放在外面马车里,甚至塞进了剑匣隔绝文气,特意不让她发现。
按照他对这小墨精的了解,这种陈年老墨与珍贵的古之名士文气,指不定就一口吃掉了。
欧阳戎叹气,败家小娘们。
衣柜上,刚睡醒的儒服小女冠两手趁着小巴,晃荡着小短脚。
打着哈欠听完欧阳戎的言语,妙思一张小脸渐渐警惕起来。
“怎么还要灵墨啊?天天找本仙姑要,把本仙姑弄的一滴都没了。”
欧阳戎板脸:“你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就是欧阳良翰你不要脸。”
“你吃我的喝我的,只用出一点力,还说我不要脸?”
“哼。”她两手抱胸,小脸神色不爽。
欧阳戎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现在缺灵墨,上次画符用掉了,我急需再补充一个,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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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珠子转了下:“那也行,但是本仙姑要好吃的文气。”
“文气好说,现在就写,要多少。”
“不,本仙姑要你那首《青玉案·元夕》的文气,它才好吃,是山珍海味,其它都是粗糠。”
欧阳戎霎那间皱眉,周围气氛安静下来。
他瞧见妙思悄悄斜眼的小动作,心中哪里不知这是故意刁难、讨价还价。
“唔不行就算咯……”妙思作势道。
“谁说不行的。”
欧阳戎立即打断,顿了顿,一板一眼的说:
“这可是你说的,拿回来了,你就乖乖产灵墨。”
看见他斩钉截铁的态度,妙思稍微缩了缩脑袋。
她蹲下抱膝,低头画圈,小声嘀咕:“产?怎么听着和你们人族生小孩一样……”
“那就挤。”
“……”
“行行行,给本仙姑吃《青玉案·元夕》的文气,就给你。”
“好。”
“咦你干嘛去呢。”
欧阳戎不理睬,在妙思好奇目光下,他走去桌边,伏案挥毫。
“小戎子,你在干嘛呢?喂,你该不会真能从坏女人手里拿回来吧。”妙思心如猫挠,跳上书桌,好奇凑近。
欧阳戎不理,自己写自己的。妙思瞧见他在写涉及明月的诗词,一写就是数篇,她立即摇头:
“现写?这怎么行,都说了。这些普通的本仙姑才不吃,只要《青玉案·元夕》的。”
欧阳戎撇嘴,不答。
“咦,你身上怎么有一股挺熟悉的味道?”
她耸了耸鼻子,一脸狐疑问。
见欧阳戎不理,愈发怀疑起来。
巴掌大的儒服小女冠两手叉腰,大声囔囔:
“欧阳良翰你是不是偷拿了本仙姑宝贝,虽然本仙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你肯定拿了对不对,快交出来。”
欧阳戎不吃这套,皮笑肉不笑,“呵呵,你还有宝贝藏着?”
妙思左顾右盼起来,卖萌装傻。
不一会儿,欧阳戎整顿衣襟,大步出门。后门口,欧阳戎朝喂草料的阿力轻声:
“去浔阳王府。”
“是,公子。”
登上马车,欧阳戎先把几篇明月诗词取出,一起放进了梨花木盒里,和陶渊明的真迹帛书放一起。
他合上梨花木盒,放置膝上,手掌覆盖盒面,指关节习惯性的一下一下轻敲盒盖。
节奏声中,欧阳戎微微眯眸,似是思索,他这次准备去找下离裹儿……
半路上,闭目养神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日常弯腰,取出了座位下方的一只长条状琴盒。
“圆月、月神这些普通的词,此前试过了都不行,那就试下新的关键词,多碰碰。”
欧阳戎脸色酝酿了下,片刻后,低下头,朝里面尝试性的喊道:
“桃源……桃花……桃花源……桃月?源月?桃神?”
剑匣没有动静,耳边无福报触发。
可是这些尬词,几乎耗尽了欧阳戎所有能用来联想的脑细胞,真是奇了怪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呢?
他不禁犯起嘀咕:
“也不行吗,那就只有结合一下了……
“源…神?圆神?”
夜明珠:???
【匠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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