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有些憧憬说:
“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心之所至,素履所往……此乃名士君子之间的交往啊,有魏晋名士遗风。”
离裹儿点缀梅花妆的白皙小脸一本正经问:
“元怀民现在就在宅子里,那秦家姐姐怎么不进去,顺便结识一下。”
轻哼一声,秦缨扭头不语。
最安静的谢令姜,抬起头,轻声说:
“大师兄需要一个人静静,这些日子不好打扰,用阿父的话说,得让他自己想通,其他人说没用。”
“有道理,还是谢姐姐和谢先生懂欧阳良翰。”离裹儿颔首。
谢令姜低敛眼眸,没有再回话。
返回浔阳城的那一夜,在黄飞虹家的院子里,她扶剑默坐,静静等待厨房内大师兄与黄飞虹下厨的事情……
她回来后没和任何人讲,包括浔阳王府与阿父那边。
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但那一夜,她与大师兄骑在马上奔驰原野,呼啸如刀的漆黑夜风中,他那一双明亮如人间星的眼睛,谢令姜不忘。
“对了,王爷和大郎今天怎么来这里了,还带元怀民一起?”
离裹儿微微眯眸:
“好像是星子坊的青羊横街那边出事了,想来咨询下欧阳良翰,最近见到不到他人影,阿父都没机会回。”
“哦。”
谢令姜抿嘴。
“咦,欧阳良翰回来了。”
谢令姜闻言立即抬首,看见离裹儿正手指向窗户外。
三女顿时停下手中事宜,下车迎去。
只见,多日不见的欧阳戎,脸庞削瘦不少。
他一身简易素白文衫,手提一绳猪肉,从小巷子中平和走来。
“小师妹,小公主殿下,额,秦小娘子,怎么不进去坐,在外面等什么?”
欧阳戎温和笑问。
三女对视一眼,秦缨眼神移开。
欧阳戎见状,似是懂了,与秦小娘子打了个招呼,安慰了几句。
聊了一会儿,秦缨率先告辞。
谢令姜、离裹儿二女没去送,跟着欧阳戎一起走进槐叶巷宅邸。
三人在大厅见到了徘徊等待的离闲、离大郎四人。
“檀郎回来了!”
“檀郎,本王有件急事,想要咨询下你,事关星子坊百姓……”
离闲等人喜色上前,此前忧愁脸色一扫而空。
可不等他们开口说完话,欧阳戎随手拎高了手中猪肉示意,轻轻打断,他微笑:
“都来了,正好,今夜我下厨,王爷、世子、小公主殿下都尝尝在下拿手的东坡肉,怀民和小师妹他们都吃过,没说不好的。
“诸位稍等,在下去下后厨。”
说完,也不等懵逼的众人反应,欧阳戎已经扭头离开。
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往日那個视民如子、工作狂般的欧阳良翰呢?怎么一点也不多问众人嘴里的民生急事了?
看着他手拎猪肉、脚步闲适、不紧不慢前去下厨的背影。
离闲等人面面相觑,离裹儿亦是侧目。
随后,众人视线不约而同投向了谢令姜。
她算是最了解欧阳良翰。
谢令姜不语,跟出门去。
追上了大师兄。
她微微歪身,两指前伸,接过了欧阳戎手中的一绳猪肉。
“我来。”
欧阳戎脸色洽淡,没有去强,任由她主动提肉。
谢令姜转头,看着他侧脸,轻声问道:
“大师兄,猪肉市价几钱了。”
欧阳戎表情略微露出思索,俄顷,轻轻摇头:
“忘了。让阿力掏的钱。”
他转而温和一笑:
“放心,小师妹,江州司马的俸禄没差多少,还够用,迟到不算多,请伱们吃的起东坡肉,可以常来。”
谢令姜无言以对。
不禁多看了眼变的有些不一样的大师兄。
不多时,她也在厨房门口停步,默默注视着,这位走进厨房、与甄淑媛叶薇睐等贤惠女眷们打成一片的笑语青年背影。
……
离闲、离裹儿、元怀民等人吃完饭,很快就准备回去了。
本来离闲一行人想问的事情,饭桌上的欧阳戎,却全程避而不答。
刚讲出汪宅的事情,就被他岔开话题,讲起了他最近参加诗会雅集与浔阳文人墨客交往的一些趣事。
整的前者们有些坐立难安。
他们自然也是明白了欧阳戎隐隐的意思,不再多留打扰这位目前闲赋家中、独善其身的修养青年。
其实在今日之前,众人都很担心欧阳戎继续不服、硬刚女帝。
可是现在他这副沉迷山水、不问政事的闲居状态……再加上“良翰亦未寝”引起的一些市井传言。
大伙也不知道是该喜呢,还是该忧。
特别是他们之前还拼命劝说欧阳戎息事宁人,现在他也这么做了……
送出门之前,离闲突然回头道:
“檀郎,汪家老夫人虽然有些糊涂眼花,总认错人,但是本王并不觉得嫌弃她,反倒觉得老人可爱。”
欧阳戎看了眼他,没说话。
离闲继续开口,面露追忆:
“而且本王本来劝说她,是陛下要造像,得他们体恤国事,腾出位置,可她却说了一件事,让本王哑口无言,也印象深刻……
“老夫人说,她不相信陛下会做这事,让我们不要污蔑陛下。
“她说年轻时候,她曾和已故的夫君汪郎一起去过长安,那时还是高宗时期,父皇与母后一起二圣临朝,国泰民安,四海晏平,盛世气象,何其壮哉……
“老夫人一直唠叨往事,信誓旦旦说她曾远远见过二圣,都是圣明之姿,现在虽然高宗皇帝没了,但女皇陛下还在,圣人如此英明,绝不会和民争这种小利,让我们不要假传圣旨,给圣人泼脏水了。”
离闲深呼吸一口气:
“所以此事,本王才来求问檀郎……斯人斯言,本王闻之,心中有愧,很不是滋味。”
欧阳戎微微一顿,回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