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同人翻书读书,读万卷书,所得体会感悟自然迥异,我们儒门读书人,翻书翻出了贤人一道,自然也有人翻出了其它方向,狂士与刀笔吏,就是另外两条路子。
“不是所有的文人墨客,都走儒道。”
欧阳戎忽问:“刀笔吏是法家读书人的第六品?”
“嗯。”
“那狂士呢。”
“不知道,很少见,我没见过。”她摇摇头。
欧阳戎若有所思。
谢令姜停下手中准备即兴奏琴的动作,露出些回忆脸色:
“其实不止读书人的第六品如此。
“读书人道脉的九品到六品,这四个境界,先秦以来,曾有过很多古旧名字,也和六品的贤人、狂士、刀笔吏类似,能走很多不同途径。
“但很多都已经随着诸子百家的消失匿迹而失传,或是被敌对势力焚书毁去,即使还剩下一些,也成了秘密家传的小众炼气术。
“我们儒门作为显世上宗,逐渐成为了继承读书人道脉的最大正统势力,儒生也与读书人渐渐挂钩,诸书院也拥有着最全面的读书人道脉晋升途径。
“甚至一些其它残存的诸子百家读书人,也被同化的加入书院,开始合流,但是因为第六品作为上品之下的最后一个境界,相对重要一些,所以也有刀笔吏与狂士的小众道路尚存世间。”
谢令姜徐徐解释,欧阳戎表情专注,听完后,不禁问道:
“那六品之后呢,五品、四品等上品境界难道就不重要?还是说,走的人太少,其它诸子百家的读书人途径再就遗失了。”
“不,六品之后没有了。”
谢令姜摇头。
“没有了?什么意思?”
她朝脸色有些意外的欧阳戎认真道:
“这个问题我以前也问过阿父和书院师长,他们说……六品之后的途径,诸子百家都一样,殊途同归。”
谢令姜顿了顿,低垂了下睫毛:
“至于为什么,他们说,只要知道读书人五品的真名就会明白。”
“第五品的真名是何?”
“尚不知。”
谢令姜摇摇头:
“阿父没说,可能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突破到贤人吧。
“而且从中品到上品,是大境界,乃是天堑,不是前面的瓶颈能比的,水磨硬熬都无用,不知白了多少人头……”
谢令姜语气感慨,又补充道:
“我明日寄信两封,给洛阳的阿父和白鹿洞书院山长,知会下晋升六品之事。”
“好。”
欧阳戎笑道:“老师知道,定然高兴,私下又要小酌几杯。”
“他敢?”谢令姜鼻音哼了下,“有人盯着呢,再偷喝酒,就记小本子上,看我回头收不收拾他。”
欧阳戎捂嘴咳嗽了声,假装没听见老师是个女儿奴。
他又转问道:
“贤人与刀笔吏、狂士,有何不同?”
“炼气术不同,实力侧重的方向自然也不同。”
谢令姜反问:“大师兄可知儒生六艺?”
“知道,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
“儒门读书人道脉就是围绕这六艺绝技提升的。”
欧阳戎反应过来:“小师妹的射艺好像很好,记得龙城刚认识那会儿,就给人影响深刻。”
谢令姜点点头:
“嗯,因为射艺就是八品君子的主要绝技。”
她伸出手掌,逐渐握成拳头,似是一套朴实无华的拳法起手式,轻声说:
“练弓射就是练拳。
“圣贤将射艺列为君子六艺之一,不是没有道理的。
“射箭时人的身姿挺拔,利用的是全身肌肉,拳稳箭才准,古往今来,军队之中,能成为马弓手、或拉军中最高石劲弓者,无不是最精湛的兵士,有一身杀人技……
“而箭出中正,射箭之道也寓意君子之道。”
欧阳戎轻声问:“一品对应一艺?”
谢令姜点头:
“九品读书人,数艺;八品君子,射艺;七品翻书人,书艺;六品贤人……”
她话语顿住,这阵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欧阳戎不禁偏头看去。
只见谢令姜一直抚摸琴身的葱白纤指,突然勾起琴弦。
铮——!
几道弦声过后。
坐琴台边的二人不远处,那一眼温泉上方朦胧遮眼的一团雾气碎了,同样破碎的还有雾气中被秋风带来的落叶,被某种无形之刃切成一团整齐的碎屑。
于是在欧阳戎视野里,原本被水雾遮挡的后方花丛与院墙露了出来。
欧阳戎忽笑:
“所以小师妹新掌握的是乐艺?”
谢令姜轻轻颔首。
他饶有兴致问:“那以后岂不是要随身带一把琴?”
“谁说只有琴声才是乐声?”她微微歪头问。
不等欧阳戎言语,谢令姜陡然收手,停止了抚琴弹奏。
她琴台前端坐,一手握拳,平放在小腹前。
琴声的戛然而止,让院内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可下一刹那。
欧阳戎也不知道是他耳朵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平静,还是所有声音在其耳边被放大十倍。
原本细微难闻的树叶晃动声、书卷翻页声、泉水哗啦声迎面而来,铺天盖地!
闺院内。
烈风四蹿。
肃杀之意。
原本源源不断、升腾起来的温泉水雾,彻底散去,片甲不留。
欧阳戎洗耳恭听了片刻,看了一眼小师妹不久前随手丢来的那一卷书。
风在翻书。
点了点头。
“好一个风声如刀。”
他轻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