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好官,难怪义父不方便直接杀了。”
卫少玄脸色略微为难,叹息一声,摊了摊手:
“练气士就这一点不好。刚刚那百来个不怕死的愣头青平民也是这样,只能打晕制住,真是麻烦,要找死就死一边去啊……
“不是沙场,也不是江湖,容易脏了义父的手,那些鼎压可不是开玩笑的,越往高走越是如此,除非像那些疯癫方术士一样,破罐子破摔,跑去北海之滨……”
欧阳戎闻言转头,皱眉看了眼前方那个深不可测的鲜卑汉子,抿了抿嘴。
有些关于练气士的知识,小师妹倒是没说过,可能此前觉得他用不上吧。
只见丘神机微微摇头:
“杀一两个倒没事,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而已,可找些特殊法子抵消,又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神州天人,牵扯太多因果。
“之所以没杀带头的此子,是老先生有传话,让我带活口回来。”
丘神机转头看向一旁摇椅上津津有味看戏抿酒的麻衣老人。
欧阳戎闻言,脸色颇为意外,瞧了瞧这个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匠作,心中疑惑为什么救他。
卫少玄、柳子麟等人皱眉。
亦目光有些多疑的看去。
却没想到,老铸剑师手举酒坛,摇了摇坛中浊酒道:
“你小子搞错了,老夫是让你把这个叫额绣‘越’字的小女娃带来。”
老人淡漠说:
“她以前在剑铺做过事,帮老夫买过不少黄酒,便宜实惠,算是欠半个人情,临走前能还点就还点吧。
“所以只留这个活口就可以了。
“那个叫欧阳良翰的毛小子,你们随便处置,别弄脏我屋就行。”
欧阳戎:……
卫少玄等人:……
“老伯伯!”阿青清秀小脸,梨带雨:“求求您,救救我家老爷吧……”
“不熟。”
老铸剑师摇头,目不斜视。
顿了顿,却又补充了句:
“听你说过老母高岁,回家好好待着,侍奉高堂,别再像今日这样,到处乱跑,切记。”
沽酒之情,老人竟格外唠叨了点。
卫少玄、丘神机等人倒没多少惊讶,毕竟今日特殊,这位老先生又无儿无女。
卫少玄送佛送到西,颔首保证道:
“老先生放心,我不会杀她,礼送下山。”
他忽然话锋一转:
“老先生,午正二刻到了!”
老铸剑师随意点头,手指桌上静躺的一只木制剑匣说:
“剑在里面。”
卫少玄困惑:“可匣中无剑。”
老铸剑师轻笑一声:
“你看不见,不代表没有,眼见真的为实?若是这点悟性都没有,和那蠢货柳子安有何两样?”
卫少玄皱眉,转脸,眼神请示义父。
丘神机沉吟:“每口鼎剑的诞生详情,正史野史只寥寥几笔带过……”
他朝老铸剑师道:“不过化虚为实,总得有个‘装虚之物’。”
老铸剑师撇嘴:“这枚剑匣就是,不然老夫让你们天南海北找墨家剑匣干嘛?”
卫少玄与丘神机呛住。
酒水沾湿了老铸剑师乱糟白的胡须,他放下黄酒,醉熏说:
“初生鼎剑,只有认主,才可现身。
“除了气盛之人,认主条件……九品,剑诀,加上真名,即可现世。”
说完,他弯腰,从桌下掏出一本垫桌脚的梵文佛经,随手丢给卫少玄:
“‘寒士’的剑诀。”轻描淡写说。
这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大佬专属任性操作,令众人愕然。
卫少玄眼睛骤亮,不疑有他:“多谢老先生提携!”
老铸剑师再一次摇晃酒坛,放回桌上,他脸色失落望天,空叹一声:
“无酒可饮。去也。”
老人径直起身,朝众人不耐烦的挥挥手:
“快走,快走,老夫无物可赠了,送客,送客。”
众人闻言,退至门前。
丘神机忽问:
“想最后请教老先生,这究竟是第几口鼎剑,还剩几口未铸剑的鼎?
“疯帝被窃走的那一口,到底有没有铸成鼎剑?”
老铸剑师不答,只瞥了眼某人腰间、他此前随手铸造的熟悉的月光长剑。
此刻,众人退避。
屋内空空。
炉中空空。
麻衣老人站立空炉前,转头看了眼门前默契停步、冷眼旁观的众人。
他出奇的笑了:
“知道你们在等什么,对于亲手铸造的鼎剑,铸剑师知道太多了,只有亲眼看到他死了,执剑人才能彻底心安,才能真真正正的拥有鼎剑哈哈哈哈……
“可最无奈的是,在此之前,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神话练气士,所有人都得有求于铸剑师。”
欧阳戎插话:“怎么和老丈人嫁俏女儿一样?”
老铸剑师眼角抽搐了下,众人皱眉无语。
空气中酝酿已久的悲壮气氛一下子全没了。
老人失笑摇头,下一瞬间,忽然道:
“你们是不是都想问它的真名?”
一道道视线,死死盯着他。
老铸剑师微笑说:
“老夫师门曾有一句祖训,神话诞生于凡尘,老夫铸剑亦如是,所以……
“它叫匠作。
“一件平平无奇的…工匠之作。”
老铸剑师面朝大门边的那几位年轻人与少女。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盯着谁嘱咐,或者说……是与所有人说的?
其实某个年轻县令以前提出过的两字,老铸剑师曾十分喜欢。
公道。
好一个公道。
人人机会均等。
空炉前,老铸剑师低头,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抓起桌上一枚红莲剑印。
“师父师弟,眉家故人,老夫来也。”
麻衣老人,头也不回,只身投炉。
佝偻身躯在一座熄火炉中,如同风中的一株蒲公英般,化为飞絮。
仅剩炉灰。
自此,世间再无掌握鹿卢铸剑术的铸剑师。
千年前始皇帝锻造世间第二口鼎剑时、万千匠作摸索诞生出的鹿卢铸剑术宣告断绝。
门前,卫少玄,柳子麟,欧阳戎还有阿青等人闻言,脸色有火热,亦有愕然。
“匠…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