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西的炮兵虽然努力的还击,但是效果却不怎么好。
有着专门的炮台作为掩体,虽然火炮没有受损,但是操炮的炮手素质不高,在两天时间之中,也没有能够取得多大的战果。
开封承平日久,内地的营镇普通营兵尚且疏于操练,这些炮兵平日里面更是没有什么操练的时间。就算是有操练的时间,也没有足够炮弹和火药来供他们训练。
明军的炮手除了边军的炮手定期会进行训练,操炮还算熟练之外,内地营镇的炮兵大多是只会击发火炮。
至于火炮的炮弹能够打到哪里,就全看天意了。
开封城西,玄黑色的大纛之下。
李岩站在土木搭建的望台之上,眺望着远处的战局,脸上古井无波,静静的听着红娘子跟他叙说着军中的事务。
“二十营新兵轮替往复已过一轮,各营伤亡不一,有司正在清点伤亡,粗略估算,这五日之间我军伤亡人数已逾六千之数。”
“军中的药草……已经不足以治疗如此多的伤员了……郎中们也难以处理过来……”
六千人的伤亡,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每天的伤亡超过千人,伤兵营几经扩建。
军中能够用于治伤的药草不多,医者也不多,负伤的绝大多数军兵都难以得到医治。
可以预见的是,很多中伤的人恐怕都会在不久之后死去。
李岩的眼帘低垂,目光也从硝烟弥漫的城头之上向着下方如潮而进的部队投去。
“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计划来实行……”
红娘子身形微颤,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很快便又将这一分不忍压在了心中。
李岩口中的计划,就是只医治有经验的老兵,而放弃那些普通的伤兵。
那些受伤的普通的伤兵,甚至连最为简单的护理都得不到。
看着李岩脸庞,这张她明明已经看了千百遍,极为熟悉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她感觉陌生无比。
这一路走来,李岩都在不断的改变,和她记忆之中的李郎越发的不像。
走到现在,李岩越发的沉默寡言。
红娘子看着李岩的侧脸,心中思绪万千。
她突然响起了一件事。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很少再看到李岩的正脸。
大部分的时候,李岩都是背对他们,背对着所有人。
李岩,一直都站在他们的前方,站在所有人的前方。
红娘子低下了头,心中的思绪更是杂乱。
但是没有让她多想太多,她便感觉到她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在了掌中。
再抬头,对上的是李岩那双永远明亮如星的眼睛,那双哪怕是在黑暗之中依然熠熠生辉的眼睛。
“我知道这些事情都很残酷,但是当我们踏上这条路的时候,我们其实别无他选。”
“你还记得我在杞县牢狱之时说过的话吗?”
“我们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红娘子心神微震,目视着李岩的双眸,她的心中满是愧疚。
“李郎……”
如果不是因为她,李岩到现在应当还能在杞县生活……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李岩紧握着红娘子的手,认真的说道
夫妻连心,红娘子还没有说出口,他便已经知道红娘子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你没有错。”
“我被破家下狱是迟早的事情,同贼只不过他们找了一个由头罢了,是伱救了我。”
李岩看着红娘子,他的眼神坚定而又认真。
一如既往。
他变了很多,但是也从来没有变。
“我的心肠并非铁石,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但是现在我们没有任何的选择。”
“天下板荡,如今华夏烽火不绝,埃尘连天,大世已至,强则强、弱则亡。”
“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够走到最后,通往成功的这条路上从来都不容易,大部分人都会牺牲在这条路上。”
他从李信变成了李岩。
外貌改变了许多,性格改变了许多。
正如他所说的,他要做一块磐石,一块任凭千磨万击都屹立不倒的磐石。
但是无论经历多少的磨难,经历多少的折磨,经历多少的难关,在最内里他始终都还是那个心怀仁义的李信。
他的背脊始终挺直,头颅也始终高昂,不会为强权而低头,不会因高官而折腰。
“其实,我也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成竹在胸。”
“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往何处行走。”
“但是,我不能说,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我,都将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李岩的声音很轻,但却是极为坚定。
“我不知道能否带着你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但是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现在我们只有不断的向前。”
李岩很清楚他们现在的情况。
现在的如日中天,其实都只不过是镜中之、水中之月。
天下的车轮滚滚向前,李岩也只有因势利导,不断的向前。
才能不在被滚滚向前的巨大的车轮碾碎磨灭。
时代的洪流裹挟着个人的命运。
被时代裹挟的命运只能随着时代沉浮。
红娘子看着李岩,眼前不禁浮现出了些许的雾气,泪珠缓缓的从眼角向外溢出。
直到此刻。
她才明白李岩的苦衷。
她才知道李岩的肩膀之上,到底担着多么沉重的压力。
红娘子握紧了李岩的手,而李岩也同样握紧了红娘子的手。
“我不知道我们能够走到多远。”
“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只有两件事。”
李岩转过头,重新往向了远处硝烟弥漫的开封城。
“洛阳,并非是我们的终点。”
“这开封,同样也不会是我们的终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