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英策来到审讯室,见吕秀才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不由微微有些惊讶,在他想来摩尼教应该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才对。
等赵英策落座后,秦浩对吕秀才道:“吕秀才,请吧。”
吕秀才缓缓放下茶杯,幽幽地道:“嘉右元年,我乡试再度落榜,家中老母也因为常年劳作离世,就在我守孝期间,有一名游方和尚前来与我攀谈,起初我见他学识渊博,便有意结交,一直到三年之后,我才知道对方的身份竟然是摩尼教长老。”
秦浩并不意外,宗教控制人的手段往往都是如此,起先与人为善,当获得你的信任之后,便开始传播他的思想。
都是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最困难,一个是把你的钱装进我兜里,一个是把我的思想装进你的脑袋。
宗教恰恰就是后者当中的佼佼者,其实儒教、道教也是如此,只不过摩尼教的教义极度偏激,很容易把人引导走向毁灭。
吕秀才又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嘉佑四年,我便成了摩尼教金陵地区的小头目,当时摩尼教活动需要大量经费,我便提议做些买卖,除了月华楼,还有赌档、丝绸铺子、染坊,这些产业也都大多挂靠在金陵城的一些勋贵名下,省去了不少麻烦。”
“嘉佑六年,我便因为经营有功升任摩尼教护法,掌管金陵一切事务,在此期间,我们也拉拢、收买了一批金陵官员跟勋贵,不过在没举事之前,我并没有让他们知道摩尼教的事情。”
赵英策冷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个经商奇才,当初为何不干脆经商为生,何苦加入这般邪教,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吕秀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秦浩道:“你的上级是谁?平时都是如此联络的,你为摩尼教搜刮来的财务,是通过什么手段交付的,另外把金陵城所有摩尼教成员名单都列出来。”
吕秀才缓了口气:“我的上级就是引我入教的和尚,此人极度神秘,我并不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的法号:玄空,平时都是他派人联络我,有急事我就会在城外普陀寺母亲的牌位前点上两长一短三根香,至于搜刮来的财务,都是通过商船直接运送到扬州,那边有人接手,具体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就这么多?”秦浩眼神锐利的盯着吕秀才。
吕秀才被秦浩吓破了胆,顿时有些慌乱:“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侯爷,我说的都是真的。”
赵英策低声道:“要不上大刑吧?”
秦浩摇摇头:“马上皇城司的人就要来了,还是把人交给他们,这种脏活用不着咱们动手。”
赵英策一想也是,于是便让人准备笔墨,让吕秀才把名单列出来。
看到名单之后,赵英策却是额头直冒冷汗,摩尼教在金陵城的核心信徒居然有上百人之多,而且其中不少人都在朝廷有公职,最高的职位已经达到了团练使级别。
倘若再被摩尼教发展个十几二十年,再遇到朝局动荡,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钻了空子。
“带下去。”秦浩挥挥手,两名士卒将吕秀才架起来。
吕秀才挣扎着喊道:“侯爷,给我个痛快吧,我知道的都说了!”
秦浩提醒崔直:“小心看管,别让他死了。”
“诺。”
赵英策拿着名单,在烛火的映衬下,面目阴晴不定,半晌站起身,对秦浩道:“子瀚,先把人拿了吧,以免夜长梦多。”
当晚,整个金陵城四门紧闭,任何人不得进出,官兵们四处出击,举着火把犹如一条条火龙,将整个金陵城的夜空照得犹如白昼。
一夜之间便捉拿了上百人,除了几名比较机警的摩尼教徒提前熘走,其余人全都被一网打尽,通过对他们的审讯,又供出一些隐藏的摩尼教徒,人数已经多达数百人。
如此大的工作量,对于审讯来说也是个麻烦,秦浩手底下没有那么多审讯人手,只能将他们单独关押。
好在两天之后,皇城司的柳进忠来了,秦浩也乐得清闲,把审讯的事情直接丢给他。
当然,对于吕秀才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吕秀才委屈得像个孩子,他明明什么都说了,结果柳进忠还是把大刑全都给他上了一遍。
用柳进忠的话来说,他不相信没用过刑就交代的犯人,至少不能完全相信。
经过审讯柳进忠还真找到了一些秦浩没有探查到的消息,比如当初兖王反叛背后就有摩尼教的影子。
按照摩尼教的设想是让兖王反叛被剿灭,最好兖王能把仁宗皇帝也给杀了,然后引发宗室藩王叛乱,整个宋朝分崩离析,最后摩尼教趁势而起。
只是摩尼教没有想到,突然冒出来个赵宗全,迅速扑灭了反叛,并且获得了仁宗皇帝的认可,成为新一代君王。
汴京皇城内,赵宗全见到柳进忠的密信之后,也是冷汗直冒,这也就是他运气好,要不然天下纷乱,他一点继位的机会都没有。
“摩尼教一定要剿灭!”这封密信更加坚定了赵宗全剿灭摩尼教的信念。
连夜,赵宗全就来到曹太后寝宫,将密信交给曹太后。
曹太后见状也不由大惊失色,特别是在密信中还提到,曹家分支中有人与摩尼教搅合到了一起。
“官家想要哀家怎么做?”曹太后看着密信有些出神,半晌才幽幽地道。
赵宗全跪倒在地,言语恳切的道:“摩尼教一日不除,对江山社稷便是巨大威胁,恳请太后与儿臣同心协力,保住大宋江山!”
曹太后也知道,如今优势不在自己一方,这时候赵宗全能够给她一个台阶下,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好吧,那便随了官家的意吧。”
当然,合作归合作,盐税改革还是要继续的,不过赵宗全也给曹家留了一些面子,把江南西道跟剑南道的盐引给了曹家,让他们继续经营。
至于其他的盐引,就按照秦浩的方法与各个地方的勋贵合作,不仅能够将税收重新收归国库,还帮助赵宗全跟地方上的勋贵建立起了联系。
至于摩尼教的事情,就直接交给柳进忠去办了,秦浩并没有插手,而是专心进行盐税改革。
一年多时间跑遍了大半个大宋版图,终于制定了一套完整的从产盐、运输、销售一体的盐引制度。
简单点说,就是进行专营专卖,盐场根据盐引数量进行生产,这样一来就杜绝了私盐一大半的进货渠道。
以往私盐之所以泛滥,主要就是因为盐场主官跟私盐贩子相互勾结,生产出多的盐就卖给私盐贩子谋求暴利,而为了能够多产盐,盐场主官就会拼命压榨盐场苦力,甚至草管人命。
赵英策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没有了私盐会不会导致老百姓吃不起官盐。
秦浩就带着他去市场走了一圈,官盐的价格的确比较贵,但其实私盐的价格也便宜不到哪里去,毕竟盐的运输、销售成本都是一样的,私盐唯一的优势是不用交税。
但是其实私盐贩子需要打点的地方也不少,真正算下来,其实大头都被那些贪官污吏赚去了,那些私盐贩子顶着被杀头的风险,肯定不是做慈善的,所以很多时候私盐其实也就比官盐价格便宜10%左右。
之前官盐之所以价格高昂,主要是曹家贩卖私盐为了牟利,定价过高,而秦浩重新设定了官盐定价,并且提高了盐引数量,总体来讲,官盐已经足够满足市场需求。
当然,私盐只要有利可图就一定还会有人铤而走险,这是无法靠一纸行政命令禁止的。
即便是在后世,赚钱快的方法也都写在刑法里,秦浩也只能在港口码头增强对私盐的查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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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年多时间里,秦浩跟赵英策之间配合得也越来越默契,一般都是秦浩唱白脸,赵英策唱红脸,也为赵英策获得了“贤王”的名声。
第一个实行盐税改革的金陵,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也交出了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上交了四十万贯盐税,比之前足足高了四倍,按照预计,伺候光是盐税这一项,就可以为国库带来超过千万贯的税收,而盛维也成为赵英策跟前的红人。
回汴京的路上,赵英策感慨的对秦浩道:“此行若没有子瀚,如此复杂的局面好似一团乱麻,我便是理都理不清。”
秦浩笑着摇头:“桓王殿下又何必如此自谦,若不是有桓王殿下在,我又如何指使得动那些勋贵?”
这倒是实话,秦浩虽然贵为开国候,但根基尚浅,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来,那些勋贵未必会卖他的面子,而桓王作为未来皇储的人选,那些勋贵自然巴不得抢着跟他搭上关系,很多事情就好解决了。
时隔一年多,再度回到汴京城。
古代社会有一点好,别说一年,就是十年、百年,很多地方都还是老样子,秦浩甚至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