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给盛老太太一番施针,以真气催动银针,行推功过血之法,开了些补中益气的汤药,嘱咐老太太多行多走。
归根结底,最重要的还是心态,盛老太太当初因着林噙霜的事情,自觉对王若弗这个儿媳有愧,又因着自己养育盛紘多年,甚至把自己的嫁妆都拿出来不少,延请名师教导,替盛紘百般谋划,却不想到头来,盛紘竟跟着林噙霜背着自己勾搭在一块儿,多种情绪累积之下,高傲如盛老太太,难免有些心灰意冷,懒得再理盛家这些俗务。
这次若非涉及到盛家血脉,林噙霜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过分,盛老太太也懒得出面。
幸而现如今盛家血脉无恙,卫小娘的性命也暂时保住了。
待王重替盛老太太号完脉,方才抱走明兰的嬷嬷便过来说已经备好了饭,请老太太和王重过去用饭。
盛老太太又让人把顾二也请到了寿安堂,在饭桌上,向王重和顾二道谢,语气真挚。
王重也暂时留在了盛家,日日查看卫小娘的情况,好随时做出应对,好在卫小娘恢复的不错,许是惦记着一双儿女,其求生意志分外的强烈,三日之后,已经能够稍稍动弹了,只是不能够太剧烈,免得牵动了伤口。
盛老太太便命人将卫小娘接到了寿安堂,安置在厢房里,由那位崔嬷嬷带着人贴身照料着,至于明兰和那位卫小娘刚刚生下的小儿子,早已被盛老太太接到寿安堂,命老太太身边那位姓房的嬷嬷亲自照料。
第五日,盛紘和王若弗一家子从润州回来了。
一进门就被盛老太太叫到了寿安堂。
盛老太太心里这气由来已久,如今得了机会,自然要宣泄出来:“你瞧瞧你,做的好事,你儿子险些被别人害死,要不是有人家王重在,你还想见着你儿子?”
桌子被拍的啪啪作响,盛老太太对着盛紘噼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说着说着,盛老太太就想起了她那早已夭折多年的亲儿子,也是被这种阴私手段给害死的。
看着盛怒的盛老太太,盛紘一时之间噤若寒蝉,不敢言语,但脸上却是一脸困惑。
毕竟刚刚回到府里,盛老太太又早已把这事儿按的严严实实,所有相关的人,都给扣了起来,就连林噙霜,也被禁足在林栖阁,除了送饭的之外,林栖阁禁止任何人出入。
盛老太太虽然多年没有掌家,但到底是盛紘的嫡母,林噙霜一个妾室,纵使再得宠,如何能和盛老太太硬碰硬,盛家那些下人,就算再蠢,也知道该听谁的。
“母亲,到底发生了何事?儿子实在不知啊?”盛紘很是委屈。
盛老太太骂的舒服了:“哼!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湖涂,总之这件事情,决不能就这么算了,那可是你儿子,是盛家的血脉,你是盛家主君,这件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
“母亲,儿子······”盛紘越发委屈。
盛老太太旁边的房嬷嬷,见盛老太太喝起了茶,懒得再开口,便信步站了出来。
“主君,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以前,说这么久话也累了,老婆子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对这件事情知道的也八九不离十,剩下的不如让老婆子代劳?”
“有劳嬷嬷了!”盛紘对房嬷嬷还是很客气的,毕竟是跟着盛老太太一块儿从勇毅侯府过来的老人,是老太太的亲信。
“事情是这样的!那日我陪着老太太在三清观诵经祈福,一位自称东京宁远侯府二公子的少年忽然找了过来,说他是咱们家二哥的好友,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找老太太,那少年身份尊贵,又有宁远侯府的牌子,老太太便见了那少年。
那少年说:盛家出了变故,盛家六姑娘钻狗洞从家出来,孤身一人跑到街上,说六姑娘的小娘生产,要去请大夫和稳婆,幸好遇上了和咱们家交好的王子厚王郎君的亲随,王郎君的亲随二人,一个带着六姑娘去请大夫,一个去找王郎君,恰巧王郎君在顾二公子的外祖府上。
老太太心想:六丫头才多大,一个八岁的孩子,府上那么多下人,难不成都是死人不成,竟让一个八岁的孩子自己上街去找郎中?还是从狗洞里钻出来的?
事关盛家血脉,老太太不敢耽搁,当即便命人驾车往家里赶,可等老太太带着我们赶到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六姑娘请来的郎中说,孩子太大了,生不出来,而且拖的时间太久,产妇已经耗尽了力气。
若非那时,王郎君站了出来,以非常之法,只怕今日老爷见到的,就是卫小娘和七哥儿的尸体了!
老太太怒不可遏,当即就让咱们把伺候卫小娘的人都给拿了,把府上的女使婆子们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拉去问话,这才知道,她们都是奉了林小娘的命,故意拖延时间·······”
“不可能!绝不可能!”盛紘踉跄着后退两步,随即摆手一脸坚决的道:“噙霜那么娇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绝对不可能!”
“人证供词俱在,老爷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房嬷嬷话音未落,盛老太太忽然站了起来,看着面前一脸惊骇的盛紘,冷声说道:“行了,我累了!你是一家之主,该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走吧!”
看着盛紘,盛老太太只觉得像是看到了昔日的丈夫,当初盛老太太的儿子被那贱人害死的时候,那位盛探花,也如现在的盛紘一般,一点都不相信,对那贱人信任如故,宠爱如故。
盛紘的母亲春小娘,同样死在那贱人手中,若非盛紘的老爹死的早,盛紘的老爹死了之后,当家做主的变成了盛老太太,只怕连盛紘都未必保的住。
盛老太太忽然觉得心累无比,觉得盛紘那张脸甚至有些让她厌恶。
盛紘和王若弗被请出寿安堂,盛老太太叹了口气,被房嬷嬷扶着起身,向旁边睡着明兰兄妹的捎间走了过去。
尚在襁褓中的盛家七哥儿睡的正香甜,肤色也慢慢开始向着正常转变,旁边的小丫头明兰,不知何时,眼角已然滑落两行清泪。
看着这丫头的可怜样,盛老太太心中的怜悯被勾了出来,坐在床边,将明兰揽入怀中,“好了,莫哭了!莫哭了!”
“祖母!”明兰仰头看着盛老太太,问道:“爹爹会替阿娘做主吗?”
盛老太太不知该如何回答明兰,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揉着明兰的脑袋。
盛老太太怀中的明兰贝齿紧扣着下唇,牙关紧咬着,闪烁着泪花的眼中,一抹异色一闪而逝。
盛紘自然不信房嬷嬷说的,亲自去找那些被关押着的下人们一一问了,这些下人早就被盛老太太让人审问过了,所有事情都已经交代的清清楚楚,如何还敢隐瞒。
盛紘当即便怒气冲冲的去了被看守着的林栖阁,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甚至连她心爱的霜儿,脸上也挨了一巴掌,林氏手中的那些田产、铺面,所有的产业都被盛紘收了回去,交给了王若弗打理。
林噙霜被禁足林栖阁,任何人不许探望,连长枫和墨兰这双盛紘平日里极为疼爱的儿女,都被打发到威蕤轩,让王若弗照料着。
可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再也没有别的处置。
次日,情绪稍稍调整的盛紘,这才接见了还住在前院客房之中的王重。
再见到王重,盛紘一脸尴尬,如此家丑,让王重从头到尾瞧了个清清楚楚,盛紘这个叔父的脸,在王重这儿算是丢尽了,但也只能讪讪的道:“让子厚见笑了!”
王重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叔父放心,此事从今往后,便烂在小侄的肚子里,今日出了盛家,小侄便会将此事忘的干干净净。”
见王重这般理解,盛紘愈发尴尬了。
“说来此事小侄也有不当之处,小侄是外男,却擅闯盛家内宅,若非老太太将此事摁了下去,只怕今后小侄的名声,怕是就要狼藉了!”
盛紘愣了一下,随即便就反应了过来,是啊,虽说这件事情对自家而言是家丑,可对王重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当时人命关天,子厚大可作壁上观,却仍旧选择出手相助,若非如此,只怕我现在看到的,就是卫氏和我那可怜儿子的尸体了!子厚可是我那儿子和卫氏的救命恩人,我感谢子厚还来不及,”盛紘也很上道,当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过寥寥数语,二人便心照不宣,盛紘原本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子厚,不知卫氏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话题一转,盛紘总算是关心起了卫小娘。
王重道:“就目前而言,恢复的还算不错,但此番卫小娘元气大伤,光是恢复元气,也非得一年半载不可,且其腹腔之内的伤口想要愈合,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要是万一生了疮疡,还会引发诸般病症,是死是活还得看她的造化。”
“啊?不是恢复的不错嘛?”盛紘不解的问。
王重道:“便是伤筋动骨都要百日方能痊愈,何况卫小娘这是剖腹取子?能够活下来,已是卫小娘求生意志强烈,加之上天拂照,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在孩子取出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盛紘光是听着就觉得有些瘆得慌,随即叹了口气,问道:“那开春之后北上东京?”
王重道:“此去东京,山遥水远,数千里之遥,一路奔波,以卫小娘的身体现在的情况来看,便是等到开春,怕是也不能受不了一路的奔波,最好是留在扬州静养,待痊愈之后,再去东京!”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盛紘并非绝情之人,更何况是替他生了一双儿女的女人,只是每个人在他心里的分量有轻有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