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甲三人,尽皆被嘉佑帝直接封官,王重的品阶最高,为从六品,榜眼和探花郎俱是正七品,且还都是京官,若是外放的话,要么便是望县的知县,要么便是一州通判,光是起点就比二甲的同科们高出一些。
自殿内出来,王重三人便跟着礼院的官员去领取相应的官服、待去吏部报道之后,才能领印信等其余物件。
扬州,盛家。
“什么,你说王重那小子中了状元?”王若弗拍桉而起,一脸震惊。
“官家在金殿之上当场下旨,封子厚为奉直郎,秘阁修撰,领从六品衔。”盛紘笑脸盈盈的道。
“便是比我也只低了一级。”说这话时,盛紘也不住感慨,自己辛辛苦苦近二十年,至今也不过是正六品的通判而已,虽说待来年回京能够提上一级,但相较于王重的一步登天,相差良多啊!
一甲和二甲之间的差距,宛若鸿沟。
“怎么可能?他竟然真中了?”王若弗还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往日里不怎么瞧得上的泥腿子,竟然当真中了状元!
王家乃是书香门第,累世官宦,盛家同样也是文官清流,往来的亲友也多是文官,莫说是一甲了,便只是二甲,也足矣让盛家重视了。
王若弗又放不下面子:“中了状元又如何,袁家那可是伯爵府,还是官人自己说,那袁家原先遭过难,不同于其他勋贵家的那些纨绔,子弟知道上进,那袁文绍也是官人亲自见过的,什么人品敦厚,谦逊有礼,胸有沟壑,这些不都是官人说的吗?”
王若弗也算是急中生智,拿盛紘自己的话来堵盛紘!
“袁文绍那孩子确实不错,可和王子厚一比,终究还是差了一些。”盛紘道:“咱们盛家和王家,都是书香门第,文官清流,袁家乃是勋贵,且那袁文绍虽为嫡子,却并非嫡长,将来执掌忠勤伯府的,是袁家大郎袁文纯,而非袁文绍那孩子。”
王若弗道:“官人这是铁了心,要把咱家华儿许给那王子厚了?”
“新科状元,难道还配不上咱家华儿?”盛紘不解的看着王氏。
王氏道:“新科状元又如何,王家不过是庄户人家,家底单薄,那王子厚更是孤身一人,上无亲长拂照,下无兄弟帮扶,便是当真入了仕途,就一定能青云直上吗?”
盛紘目光微凝,说道:“我看你是被伯爵府的富贵迷了眼睛!”
“我这难道不是为了华儿着想?”王氏道:“那王子厚虽是状元,可为官之道,谁又能保证一辈子都是顺风顺水的,将来若是遭了贬谪,咱们华儿怎么办?难不成要跟着他去那些苦寒之地吃苦头吗?”
“那袁文绍或许不及王子厚,但袁家终究有个爵位护着,便是仕途不顺,也能保全富贵。”
富贵富贵,除了富之外,还有一个贵字。
江南之地,家财万贯的豪富不说遍地都是,但也绝不在少数,尤其是两淮等地的盐商,家里的银子可谓堆山码海,可四盛紘这般文官清流,聘媳嫁女的时候,却从未考虑过那些盐商富户呢?
“你是只知道伯爵府的富贵,不知里面的凶险!”盛紘道:“那伯爵府就一定是好的吗?你是盛家当家的大娘子,那些内宅里勾心斗角的阴私事儿,难道还要我告诉你吗?”
“哼!”王若弗却冷声一声:“读书人就一定都是好的吗?你能保证那王子厚将来不会似你这般,宠妾灭妻?”
“你!”盛紘被戳到了痛苦,脸色当即便发生了变化,双目圆瞪,指着王若弗,想要发作,可王若弗说的,却让他无可辩解。
“我们说的是华儿的亲事,你扯这些做什么!”盛紘拂袖转身,坐回靠背大椅上。
王若弗夹枪带棒的道:“许你做,还不许我说了?整个扬州城的官卷,哪个不晓得你盛通判宠妾灭妻,连家中中馈之权,都交给了那个贱妇,我好歹也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妻,如今却成了旁人眼中的笑话,这就是你盛家的家风?”
“你···你···你····胡搅蛮缠!”若是平时,摸透了王若弗性子的盛紘,哄起王若弗来简直不要太简单,可一旦说起林氏,盛紘心里自己就没了底气,次次都被王若弗怼的哑口无言,无从辩驳。
“不可理喻!”盛紘气的拂袖而走。
其实王若弗对王重得的印象还不错,而且王重又中了状元,可王若弗一想起盛紘的所作所为,就总是担心,这个盛紘挑中的读书人,会跟盛紘一样,宠妾灭妻,全然没了规矩。
毕竟盛家宠妾灭妻可是有传统的,盛紘的老爹,那位曾经名动天下的探花郎,娶的可是勇毅侯府的嫡女,那时的勇毅侯府,老侯爷春秋鼎盛,便是在东京城一众勋贵之中,那也是排在前列的,可盛紘那位探花郎的老爹,却一样的是宠妾灭妻,若非其英年早逝,哪里还有今时今日的盛家。
王若弗心里对盛紘的意见本就压抑了多年,而今一番爆发出来,心里着实畅快了许多,而且越想王若弗越觉得自己的担忧不无道理。
盛紘就是个极好的例子,自己已经走过的路,绝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再走一遍,重蹈自己的覆辙。
为了收王重做女婿,盛紘可谓费劲了心力,可却在王若弗这里碰了壁,眼瞅着自己说服不了王若弗,盛紘先是说动儿子,收效甚微后后又去信给自家大舅子、老岳母,请他们出面,劝说王若弗,可王若弗就跟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不同意把女儿嫁给王重,任凭谁来劝,就是不肯松口。
王若弗若是不肯松口,盛紘便是再想把女儿嫁给王重,也行不通,盛紘被王若弗整的彻底没了辙。
甚至于王若弗的母亲,盛紘的岳母,不知怎么的,也被王若弗给说动了,竟相中了忠勤伯袁家那位次子袁文绍。
包括王若弗的哥哥嫂嫂,也都站在了王若弗那边。
盛紘彻底没了法子。
时光荏冉,琼林宴后没多久,王重便正式上任,做起了图书管理员,王李氏的肚子也越来越大,王重另租了一个院子,安置王李氏,王重自己则带着王茜儿继续住在甜水巷,
眼瞅着就到了六月,王李氏成功生下一子。
王重给孩子取名一个旭字,寓意如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七月,王李氏带着儿子搬回了甜水巷,原先在租赁的那座院子里伺候王李氏的女使婆子也都被打发走了,王重还了她们身契,给了她们银钱,让她们各自回家去了。
小丫头和母亲分别半年,一见到王李氏,心中思念之情顿时便如泉涌,抱着王李氏就嗷嗷大哭起来。
至于王李氏带回来的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弟,对小丫头和对外的说法,是王重的通房所生,过继给王李氏的,以承袭王重大哥这一脉的香火。
王重和王李氏,仍旧以叔嫂相称,两人之间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切如故。
有了儿子,王李氏脸上的笑容便多了起来,每日在院中含饴弄儿,照料女儿,制衣做饭,不用操心外头的生意,也不用忧心生计,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只不过时间久了,在城中生活难免有些过于拘束,王李氏又有些姿色,这几年保养的也不错,王重又不能时时刻刻在身边,若是遇上那些泼皮无赖,也是麻烦。
王重索性又在城外,花重金从当地一个员外手中,买了一座两百多亩田地的小庄子,将王李氏和她的一双女都安置到庄子上,王重仍旧还是住在甜水巷,只隔三差五的去庄子上看她们。
王李氏知道因为自己瞒着王重娘家那边的事情,让王重的心里有了疙瘩,两人之间刚刚捅破的那层窗户纸,又被重新湖上了,而且这回湖的不仅仅是一层窗户纸,而是一面墙。
好在王李氏也自觉,更没什么野心,只安安心心的在庄子上住着,照顾着一双儿女,没闹什么幺蛾子。
汴梁城内虽然繁华,但不管是王李氏还是王茜儿,都更加喜欢庄子上清静自在的生活,在庄子上,王茜儿可以肆意的撒野,想去城里时,套上马车,去城中逛上一日,晚上可以在甜水巷落脚,住上个一两天再回来也不打紧。
嘉佑三年九月下旬,王二喜跟着漕帮众人压船北上,于汴河码头下船,带着漕帮的几个兄弟,还有余初二,拉了好几大车的东西,来到甜水巷王重的宅子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