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当真是王子厚说的?”盛紘惊讶不已,原本捧在手中的茶盏被摆回桌上,人也从太师椅上坐了起来。
“儿子亲口听子厚说的,绝不会有假!”长柏一脸笃定的道。
如果这话是从长枫嘴里说出来的,估计还要打个问号,可长柏的性子盛紘这个当老子的比谁都清楚,长柏绝不是长枫那般无端放失,信口胡言之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便是盛紘听到这四句话,也忍不住身心为之震撼,生出一股子振聋发聩的感觉。
“仅凭这四句,便可看出,此子胸中有凌云之志!”盛紘感慨道。
长柏想了想,说道:“子厚还跟儿子讨论了何为圣人之道!”
“哦?”盛紘微微挑眉,好奇的追问道:“王子厚还有何等惊世之言?”
“子厚说:圣人之道,不外乎百姓之用!”
随即长柏便将王重的那番言论,一五一十的说与盛紘听。
盛紘听后,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开口,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极为感慨的看向长柏:“王子厚有惊世之才,而今虽然声名未显,但砂砾终究遮掩不住美玉!终有一日,此子将如凤凰展翅般,名震天下。”
长柏也深以为然的道:“子厚才高,儿子远远不及。”
“吾儿也无须气馁,王子厚虽然天赋异禀,但吾儿天资亦不低,日后勤加苦学,奋起直追便是!”盛紘虽然嘴上这么说,不愿意承认自家儿子不如王重,但实则心中早已经有了高下之分。
有些人,并不是努力就能追上的。
便是前朝的那几位名传千古的诗仙、诗圣、便是那后人难忘项背王右军、颜清臣等人。
“谨遵父亲教诲!”长柏不卑不亢,一脸严肃认真的道。
盛紘对着这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又是一番勉励,长柏这才告辞,回房读书去了。
留下的盛紘,心里却五味杂陈起来。
若是先前,盛紘与王重多番接触,但也只知道王重学问高、聪慧机警,且于农桑水利之上颇有建树,王重提出的许多观点,连盛紘都得正视,然天下才高者不说犹如过江之鲫,但也不少,最后能青云直上者,也不过寥寥数人尔。
不过王重不止是才学高,德行、性情也十分对盛紘的口味,不因才高而志得意满,自视过高,生出骄纵之心,反而还有几分圆滑世故,知道藏拙。
而王重的这种性格,正是官场上必不可少的。
加之王重生财有道,虽出身寒微,然不过区区数载,已有那般丰厚家资,连自家兄长都对此子赞不绝口,盛紘才会对王重颇多拉拢,甚至让自家看中的嫡长子盛长柏,和王重多有来往。
可也仅仅只限于拉拢,现如今的王重,在外人看来,已然是依附在盛家门下的学子。
可今日长柏突然带回来的这些话,却让盛紘不得不重新考虑对待王重的问题。
别看盛紘平日里油滑世故,有事情也从不出头,但能够在二十出头时便高中进士,可也正是盛紘这种油滑世故,明哲保身的性子,使得他在官场上没什么太大的作为,在朝中虽有关系,又会钻营,却也免不了被外放这么多年。
但这并不代表盛紘没有真才实学,凭着自己的能力,二十来岁便能高中二甲,加之多年在地方耕耘,不管是眼力还是见识,都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涉世未深的进士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盛紘才知道王重这些话的分量。
隐隐已然有了几分开宗立派的气象。
况且如今王重才多大,不过十七罢了,若是再沉淀几年,乃至于十几二十年,未尝不能做那开宗立派的一派之祖,名传千古,为后人敬仰。
想到这儿,盛紘立马便一个激灵,作为一个读书人,求得无外乎便是身前身后名。
虽然未必能成,但只要有这个可能······
盛紘的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来:一定要把王重彻底绑在盛家的船上。
可怎么才能把王重彻底绑到自家船上呢?收其为徒?可此番乡试都结束了,明年便是会试,以王重的才学,一个乡试,必然不会有什么波折,自己在这个时候提出收王重为徒,王重应当不会拒绝,但在外人看来,却保不齐会有携恩图报的意思。
而且王重纵使不会拒绝,心中怕是也免不了生出想法来。
忽然之间,盛紘想起了自己待字闺中的大女儿,顿时眼睛就亮了。
若能将女儿嫁给王重,让王重当自己女婿,岂非······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盛紘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联姻无疑是最好的拉拢方式。
可一想起王若弗,盛紘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威蕤轩,卧室床榻之上,盛紘正一脸微笑,露出脸颊两侧的梨涡,已然将杀伤力提升到了最高。
可刚刚还低眉顺眼,一脸羞怯的王若弗,听了盛紘的话,却好似变了个人,火爆脾气再度被点燃,母老虎的本性再度被唤醒。
高声道:“什么?”
“你要把华儿嫁给王重?就那个什么村的穷秀才?”
王若弗的声音不仅高,情绪也很激动,话里话外,更多的还有震惊,怕是在威蕤轩守门的婆子都能听得见。
“不行,我不同意!”
“你听我慢慢和你说!”盛紘耐着性子想要解释。
“我不听,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可华儿是我头生的女儿,是盛家的嫡长女,就算嫁不了那些勋爵之家,也得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怎么能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穷酸秀才!”
“我说今天怎么不去那个狐媚子那里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王氏就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大声冲着盛紘嚷嚷,以示自己的决心。
“你先听我说!”盛紘虽然因王若弗的态度心中十分不快,但为了大局考虑,为了长远计,也是为了自家女儿的幸福,还是忍着怒气、不快,耐着性子和王若弗解释。
“哼!”王若弗哼了一声,但回过神来,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言了,就算真的不同意这门亲事,也不该扯上林氏那个贱人。
“这个王子厚可不是寻常举子,虽然出身寒微,但才学之高,堪比一些经年的饱学之士,可王子厚才多大,不过十七岁而已,我敢断定,此番解试,此子势必高中,而且名次不低,便是来年会试,也未尝没有机会。”
“哼!”
王若弗不屑的道:“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可说来说去,都是些虚的。”
“从古至今,学问高却屡试不中的又不是没有!”
王若弗也不是傻子,她的娘家可也是累世官宦的世家,论底蕴,比盛家可殷实的多,毕竟王若弗的老爹王老太爷可是做过太师,死后位享太庙的名臣。
而且涉及到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王若弗可没那么容易被盛紘三言两语就给忽悠了。
“那要是王子厚能够高中进士呢?”盛紘问道。
“那就等他高中了再说!”王若弗冷着脸道,本来满心欢喜,以为盛紘回心转意了,没成想才享受了半刻盛紘的温柔,就图穷匕见,王若弗心里且压着火呢。
“好,那就等他高中了再说!”和王若弗夫妻多年,王若弗的又是个直肠子,盛紘早已将王若弗的性子摸的清清楚楚,知道几个儿女是王若弗的命根子,尤其是大女儿华兰,小时候跟着他们两口子在灵州那边吃了不少苦,夫妻俩都觉得对华兰有所亏欠,这些年也多有疼爱。
说的又是华兰的终身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回,盛紘也理解王若弗,王若弗对王重又不了解,便是再谨慎也不为过,盛紘心里也清楚,不是三言两语,一时片刻就能说服王若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