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盛紘故作诧异。
王重继续解释:“学生庄户出身,家境贫寒,上无父母亲长庇佑,下无兄弟帮扶,孑然一身,无权无势,行事难免有几分顾虑,再者说了,该考校的,日前通判皆已考校,学生有几斤几两,通判心中早已有数,学生又何必在文会上争那些虚名,倒不如和光同尘。”
“哈哈哈!”盛紘闻言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贤侄当真有趣!”
“那日考校之时,贤侄为何又不藏拙呢?”
问这话时,盛紘看的是王重的眼睛,显然对于王重此人,盛紘更感兴趣了。
王重坦然道:“学生家境贫寒,无依无靠,侥天之幸才遇上通判这般这般伯乐,自然要竭尽全力,以求入通判之眼,得通判提携。”
“贤侄又怎知我是伯乐?”盛紘再问。
“若非伯乐,通判又何须与学生这个小小的秀才,秉烛夜谈,恋恋不舍呢?”王重一句反问,直接说到了盛紘心坎上。
“贤侄当真有趣,难怪大哥哥对贤侄如此推崇。”盛紘说的自然不是王重的才学,盛维自己都没读多少书,如何考校的出王重真正的才学,可偏偏盛维却将王重带到了盛紘面前,足见盛维对王重的看重。
“能得通判和叔父看重,是学生的福分!”
“贤侄尚未有表字吧!”盛紘忽然话音一转。
“学生自幼孤露,先师仙踪飘渺,数年没有消息,是故尚未取表字!”
盛紘道:“我赠贤侄一个表字如何?”
“求之不得!”王重立马躬身施礼,古时给人取表字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取的,首先取字之人,不是亲父便是师长,亦或者德高望重的长辈,而且关系还得好。
盛紘赠送王重表字,既是对王重的认可,也是对王重的拉拢。
“重(g:二声)者,通重(zhong:四声),便叫子厚如何!”盛紘拇右手指和食指捻着胡须,作出沉思状,想起刚才文会之上王重的表现,日前面见自己,以及方才的种种行径,当即眼睛便亮了。
“多谢叔父赐字!”王重当即拱手见礼,满脸欣喜,对盛紘的称呼,也从通判变成了叔父。
盛紘颇为高兴:“那这声‘叔父’,我便笑纳了!”
“本该如此!”王重再度拱手道。
“子厚既唤我一声‘叔父’,那有些话,我这个做叔父的,也当说与子厚听啊。”盛紘忽然神色一变,有些感慨的道。
王重当即一脸正色的道:“请叔父赐教!”
盛紘道:“听大哥哥说,如今子厚忙于经营家业?”
王重一听便知道盛紘想说什么,也没隐瞒的意思,只是有些无奈的道:“重家中如今仅有一寡嫂,乃农人出身,不善经营,家中诸事,多半也只能亲力亲为了。”
盛紘自然知道王重家中境况,但还是提醒道:“事有本末,家业自然要经营,但读书也不能落下,若是中了进士,钱财产业,自会源源不绝,子厚还需分清才是,切莫将本末倒置。”
“多谢叔父指点!”王重很是慎重的道:“重谨记在心。”
盛紘不再多言,转而道:“我家长柏年纪比子厚小上几岁,但性情却与子厚颇为相似,子厚若是有暇,可否来家中指点犬子一二?”
王重谦虚的道:“指点不敢当,倒是可与长柏兄探讨学问,以求共同进步!”
“子厚过谦了!”盛紘道:“子厚学富五车,比之进士也不遑多让,犬子而今连功名都没有,自当向子厚请教。”
“那晚辈便多上门叨扰叨扰?”
“正该如此!”
“······”
盛紘还想留王重去家里用饭,被王重给婉拒了。
回到家中,王重便一门心思放在了糖霜作坊上,偶尔还会亲自上阵,给白水村的村民们来一个现场教学。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盛维再度回到扬州,还带着第一批收购而来,整整一船的糖浆。
拉了整整五十几车,好在王重提前准备好的库房足够大,这才有地方存放。
下午,王重亲自下厨,做了火锅,以猪骨,老母鸡,老鸭熬制而成的高汤为底汤,加入羊油炒好的料,以芝麻湖、碎芹、香菜、小葱、蒜蓉调制而成的蘸料,就着冰镇过的黄酒,直接把盛维这个久经‘酒场’的老手都给灌醉了。
翌日清晨,盛维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房间,脑中断断续续的画面逐渐连贯起来,变得清晰,不由得自嘲般笑着摇了摇头。
没成想终日打雁,又被这小雁给啄了一次,竟然被王重那小子给灌醉了。
盛维刚有动静,其贴身的随从便迎了上来,“老爷,王公子命人备了热水,老爷可要沐浴更衣,再去见王公子?”
盛维道:“先沐浴更衣吧!”
洗去一身酒气和疲惫,盛维的头脑,已然十分清醒:“子厚现在何处?”
随从答道:“王公子此刻正在庄子后边练武呢!”
“练武?”盛维有些意外:“走,咱们过去瞧瞧!”
三进的庄子,前院的空间不大,中院又不好太吵,偏远又小了一点,王重索性就把原本是柴房杂物房兼牲口棚的后院,改成了演武场,地下铺着一层厚厚的青砖,出了后门,还能练习射箭,十分方便。
盛维所在的厢房,本就是在偏院书房前,穿过书房的连廊,便到了后院。
盛维站在廊下,看着院中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双手握着一把足有五尺长的环首长刀,辗转腾挪之间,如瀑般的刀光,甚是骇人。
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动作,不过噼砍挑削等一些基础的刀式,然出刀之快,璀璨的刀光带起道道残影,刀光连绵成片,便是盛维这等不通武艺之人,也能看出这刀法的厉害。
王重收刀以后,却并没有结束,足尖一挑,兵器架上那杆一丈四尺长的大枪便入了手,只见王重扎开马步,侧身持枪,径直抖起了大枪。
一张四尺长的大枪好似化作游龙,整个枪身不断抖动,随着王重的动作或进或退,好似一条吐信攻击的长蛇。
盛维直接看呆了!
直至王重练罢大枪,这才鼓掌叫好,大步走到王重近前:“想不到子厚不但才学过人,连武艺都是这般高强。”
王重拿着王二喜递过来的毛巾,擦掉额头的细汗后,谦虚的拱手道:“不过是些庄家把式,叫伯父见笑了!”
自打叫了盛紘叔父之后,为了区分,王重对盛维的称呼便从叔父变成了伯父。
“子厚太谦虚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要是有你三分本事,我就不用这么操心了。”盛维很是感慨。
王重微微一笑,没接这话,转而问道:“伯父可用过早饭了?”
盛维道:“将将沐浴更衣出来,听朱贵说子厚在此练武,心中好奇,便直接过来了,尚未来得及用饭!”
“整个时候,嫂嫂应当已经备好了朝饭,叔父请先移步偏厅,重稍后便至。”
······
陪着盛维吃过早饭,王重便领着盛维去了制糖作坊。
昨日盛维带来的糖浆便已悉数入库,今日一早,刚刚建成没多久的制糖作坊,也正式运转了起来。
不同于盛维见过的一些作坊,脏乱无序,王重家的制糖作坊里,将各个步骤分在了不同的区域,将所有人分配了不同的工作,熬制的熬制,烧火的烧火,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而且地上都铺了青砖,并不脏乱。
王重领着盛紘一路参观,盛维看着作坊里,白水村的乡亲们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不由得点了点头,对和王重的合作,愈发期待起来。
“不知贤侄这作坊,一日能提炼多少糖霜?”盛维好奇的问旁边的王重。
王重道:“提炼之法颇为反复,按现在的规模,一日约莫能出糖霜二百斤。”
“不知一斤糖霜需耗多少糖浆?”
“这倒是不好说,主要是糖浆的浓度不同,若是甘蔗的话,约莫十斤甘蔗,能出一斤糖霜!”王重说的也是个大概的数字。
所谓糖浆便是用甘蔗汁提炼而出的高浓度流体,因工艺火候等种种区别,糖浆的含糖量自然也有区别。
“如此说来,糖浆炼成糖霜,个中耗损不多?”既然要做白糖生意,盛维自然特意了解过,对于糖浆的熬制,也进行过深入的调查。
王重笑着道:“确实不多。”
十日后,盛紘带着提炼出来的第一批白糖,坐上了北上东京汴梁的大船。
此时已是秋末,距离入冬没有多久了,这是今年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北上的机会,待盛维从汴梁回来后,估摸着运河便无法行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