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快看,那位道长过来了?看样子和咱们老爷认识哩!”
……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蹦蹦跳跳,已是率先凑了上去。
“哇,道长爷爷,您是骑着鹤来的?”方灵探过脑袋道。
可‘骑’和‘鹤’这俩字联系起来,让人下意识想到:骑着牛、骑着驴、骑着鹅,莫名有一种搞笑的感觉,瞬间将逼格打落下去了。
“是灵儿小姑娘啊!”
葛长庚轻抚着自己长长白须的手,下意识抖了一下,颇为认真地纠正道:“不是骑着鹤,是乘着鹤哦!”
“道长爷爷,我能摸摸它么?”囡囡细声细气问道。
“囡囡,要有礼貌哟!”
三娘子赶忙拉住囡囡。
方薛氏也是在训斥方灵:“没大没小的。”
“不妨事。”
葛长庚却是抚须摇头,还真命令大白鹤,让囡囡摸了。
“我的也让你摸摸。”旁边的清衍小童子,也搂着自己小白鹤的脖子,送到了方灵跟前。
‘这般能乘人的白鹤,纵然有葛道长施加了轻身术的缘故,也得是异兽才行。’
方锐看着两个小丫头喜爱的模样,心中生出些许羡慕:‘什么时候,我也去弄一只飞行异兽,给驯化了。’
葛长庚带着童子过来,也只是打个招呼,随后,就去另一边钓鱼了,没有相扰。
到了午饭时间,不须方锐招呼,葛长庚就带着清衍小童子,自己过来了。
毕竟,方锐的手艺,那是真的不错。
——废话,方锐闲来无事,或者说为了享受,将厨艺点到了大成,能不好吗?
方锐纵然知道了葛长庚灵师身份,也不敬畏恭敬,或者说讨好逢迎,如往常一般,随意开玩笑道:“道长过来吃饭,空手可不好!”
这然不卑不亢的态度,让葛长庚感到很是舒服。
“自然有礼物!”他一拍白鹤。
“唳!”
那只大白鹤清鸣一声飞起,在湖面上盘旋片刻,忽然俯冲疾下,双翅合拢,就如梭形利箭一般扎进了湖面。
足足二三十个呼吸,都没有动静。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都有些急了,原地蹦了蹦,就要开口询问。
也就在这时——
哗啦啦!
那只大白鹤抓起一条三尺长、活蹦乱跳的大金鲢,从水面升腾而起。
“这就算作贫道的礼物了。”葛长庚看着大白鹤将大金鲢叼来,抚须笑道。
周围响起大小丫鬟们的惊呼声。
“厉害,那只大白鹤竟能闭气那么久哩!”
“我听老爷说过,这好像是什么异兽。”
“这金鲢鱼,可是莫愁湖的特有品种,很难捉到,而且,还这么大……今天,咱们跟着老爷又有口福了!”
……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也是大呼小叫,围过去,对着大白鹤一通乱摸,摸得它挺直胸膛,一阵舒爽的唳唳直叫。
方薛氏、三娘子亦是赞叹,知道葛长庚是个奇人,神态恭敬。
唯有方锐眼角抽搐,十分怀疑:这葛长庚就是看到他的白头鸥送鱼,觉得很有逼格,特意带来的白鹤。
如果这种想法被清衍童子知道,一定会告诉他:‘你猜得没错,我师父自从收服了白鹤后,每次都是乘鹤而来,还为两次钓鱼都没遇到你,而感到遗憾哩!’
说到白头鸥。
方锐看向一边,发现这家伙正盯着那条大金鲢,眼睛发直,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丢人呐!’
他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白头鸥脑袋,拿过大金鲢,开始烧烤。
还别说,这大金鲢烧烤起来,滋味还真不错。
烤好之后,分成四份。
方薛氏、三娘子、囡囡、方灵,还有六七岁的清衍小童子在一边吃;大小丫鬟们在一起吃;两只大白鹤、白头鸥在一起吃。
方锐、葛长庚两人,则在稍远处的另一边。
“不错!”
葛长庚吃了块鱼肉,赞叹一声,看了一眼方锐:“气息纯一,看来,小友并没服用那株灵玉参,能忍得住如此诱惑,非常人也。”
‘我的清高,只是因为有底气罢了。有面板、劫运点,不然,恐怕也未必能忍住诱惑……’
方锐摇摇头,提起自己捉了采花贼康怀风一事,侧面试探道:“葛道长,我将来如若自己观察出真相,那当如何?”
“这个……小友自己看出尚可,我却不能说。”葛长庚想了一下,如是道。
“懂!”
方锐瞬间意会。
和我大天朝一脉相传,有些事情,可知不可说,人家解决不了问题,还解决不了捅出问题的人嘛?
只要捂着盖子,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咳咳!”葛长庚咳嗽了声。
这是方锐第二次询问,一点不说也实在过意不去,特别是吃了人家东西,吃人嘴软……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侧面提示一次。
“小友看这酒,如何?”葛长庚倒了一杯酒,忽然指着杯中,问道。
方锐看去,只见那酒杯中,倒映出蓝天白云,远山飞鸟,湖光如镜。
“好。”他不由道了声。
“现在又如何?”
葛长庚手指隐隐泛着灵光,在杯子边缘敲击一次,波纹荡起,仿佛戳破了表象般,杯子中画面瞬间变了。
那是:尸山血海,白骨森森,如淤泥一般的苦海,伸出无数苍白浮肿的手,还有无数婴儿流出血泪……
这般景象只是一瞬,随着那波纹平复,瞬间消失,又恢复如初,重现出湖光春色。
“此景如大虞。”葛长庚说出这句,就安静地只管吃喝,给方锐消化的时间。
‘果然,目前的平和景象,岁月静好,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假象么?’
方锐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纵使不愿意相信,可目前得到的线索:曾经的金章名捕康怀风、灵玉参、葛长庚,无一不在告诉他,这大虞深藏着肮脏、龌龊……
甚至,仅仅方锐所了解的一角,就知道:南境三州的大旱,在减丁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算计;所谓的灵药,大虞朝廷供应上品武者的资源,多半亦是染血……
还有更多,目前所不知道的。
‘大虞,大概真如这杯酒,美人的外表下,可能是……白骨骷髅!’他心中凛然。
葛长庚看到方锐脸色稍稍变幻之后,就是平静下来,眼中浮现出一抹惊异:“小友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可谓心性过人矣!”
“不,只是提前有所猜测罢了。”方锐苦笑。
“非是有所猜测这么简单,小友能如此,自身亦是不凡。不瞒小友,曾有一个数年相交的金章名捕老友,看到这般景象,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再也没有找过老道……哈哈!”
葛长庚笑声中有一股说不出的辛酸。
他顿了一下,忽然好奇问道:“倘若这般之恶,如阴影袭来,小友当如何?”
方锐慎重思索了一下,开口道:“穷则独善其身,保全自身、家人。”
“我如果说,覆巢之下无完卵哪?”
“换个巢。”
“换个巢?哈哈,小友好急智,不过,也是个办法。”
葛长庚颔首,笑过之后,又摇头:“只怕大虞之下,四海之内,皆是皮肉相似,内里大同小异。”
“我小时候,也曾憧憬过世界,可长大后,随着对世界的了解越深,就越悲观绝望。甚至,我所知晓的,也只是片面……”他深深叹息。
“道长,就没有想过去改变?”方锐好奇问道。
“改变?哈哈!”
葛长庚笑了,笑声中有些悲凉:“这大虞,只我所看到的一角,就如蝼蚁之于山岳,蜉蝣之于沧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谈何去改变?”
“况且,贫道看似风光,实则,也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苟且偷生的可怜虫罢了,寄情山水只是无奈。”
他不胜唏嘘道:“人啊,知道的越少,才越快乐。我劝小友。即使追寻真相,也不必太心急,不妨先尽情体这世间的美好。不然,知道更多后,大概就没有这份心境了。”
“也不然。”
葛长庚刚说完,就又摇头:“如若体验过世间的美好,再看到真相,常人大概会心境崩碎吧?不过,以小友的心性,倒也不至于,可亦是痛苦。”
“我曾听过一种说法,世上最残忍的事情,就是先极力渲染一种事物的美好,再将它生生打碎。”
“这话有理。”
方锐思维发散,下意识想到:‘这就和某颜色文有异曲同工之妙,开头先渲染女主人公多么的高不可攀,冰山高冷,然后再打破这种印象,写对方何等堕落……是某些作者的惯用手法。’
‘不对,我这是在想什么?罪过!罪过!’
方锐拉回思绪,反省自身:‘我对如今的美好,其实是有所留恋的,不然,也不会心底隐隐排斥寻找真相。’
以他三品的实力,真想要调查什么东西,绝不至于如今没有丝毫进展。
当然,从长生者角度讲,欲速则不达,真要快了,反而容易出问题。
葛长庚抚了抚须,还要再说什么。
“啾啾!”
这时,两只凤尾燕慌慌忙忙飞来,毛发散乱。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