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灵对于修士而言至关重要,等同于神魂的心脏。渡世只能合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露出无言的浅笑,贪嗔痴三佛的身影由实转虚。
“仙人曾言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云周雷剑魔就是仙人之嗔,贫道也不能免俗。我嫉仙人之资,我怒仙人之能,我怒也。”第一个消失的是嗔,他走入渡世的身躯。
“人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化灰尘。缘浅便离,缘深则聚,如今该离别了。”痴佛眼中的执念之火散去,低头含笑:“善哉。”最后是贪,他是渡世无法克制,无法剔除的。
贪佛自己站了起来,仿佛是想要放手一搏夺取身体。当指尖触碰到肉体,贪念化为泡影。
他目光错愕,明明贪念并未消失,为何在渡世眼中如泡影般轻飘?
“他传我真法,如师如父,我又怎能让其再添一道疤痕?或许天意非让我成道,而是玷污仙心。”在李长生身边待了那么久,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仙人是个很固执的人,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若用一句话来形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仙人是自认为有十分力,他就应该做到十五分的事情。
往往仙人能够远超这个标准,可有些事不能强求。渡世不由得想起仙人补全残月的举动,内心泛起了缕缕的明悟。
天意如刀,临为第一刀。我为刀,我为刀,我为刀……
“哈哈哈哈……不动佛心也逃不过天意,终究是庸人。可惜天意不懂庸人心,不懂凡人心。”渡世抬头望向古佛,望向了那苍茫天地,像是在嘲弄又像是在不屑。
“孩子总是会报喜不报忧,两千岁我也不过孩童。”渡世缓缓闭上眼睛,神魂归天,化作周天星辰之一。
渡世大师坐化如秋风般一夜间传遍天下,天下震动,万万之僧侣悲苦,无数百姓以泪洗面。
凡俗千万人披麻送圣僧,修行界无数修士禁欲禁乐七日。李长生来到大雷音佛宗时,九州各门各派的掌门已经在外等,所有人站在外头默默不语。
他一到,众人更显沉默。身穿灰色僧袍的渡残见到青衣道人,立马跪地磕头求道:“仙人您救救我家师傅,他老人家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死?”
“渡世不是寿终正寝的吗?”李长生微微侧目,扫过周围的人,所有人都点头。
清玄面色有些恍惚,艰难的说道:“秃……渡世遗躯我见过了身上无伤,请天机阁阁主卜算天机,也得出寿终正寝。”如此李长生才淡淡说道:“生死由命,2000岁不算少了。”如果是1000年前,或许他会前往忘川黄泉寻找起死回生之法。
他认为2000岁还不够多,自己都活了4000岁,为何他们不能也活4000岁?
可人各有命,李长生从忘川中寻来的不是起死回生之法,而是直面生死之别,长生者之心境。
人终有一死,只是他不喜当个送行者。言罢,李长生越过了众人走入了宝殿。
青灯古佛之下,老僧盘坐于地,腰微微弯曲,头下垂,身上无一缕生机。
突然渡世的身体动了一下,随后缓缓的抬起了头,睁开那浑浊毫无生机的眼睛。
脸上带着些许憨笑,道:“仙长,抱歉啊不辞而别,这算是我对您的一点遗言。”李长生越发平静,目光幽幽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我寿终正寝而死,来得虽急但无憾。遥想当年您治理涛江,其威至今仍不能忘。您传我真法,数次护我于生死,贫僧不才愿称一声师,一声父。”
“……人终有一死,我之死自如而死。不必哀,不必悲,此乃命数。还请将我之舍利子,投入江河之中,再渡天下人一次。”渡世指了指身旁的蒲团,道:“还请仙长入坐,我与你徐徐道来。”李长生沉默了数秒,随后坐到了蒲团上,他并没有双腿盘起而是非常随意的坐着,手微微撑着地面有些无力。
“仙长您与那兔子精一事,贫僧还是要多言一句,那兔子精色心顽固,您要注意一点莫要伤了身子。若是能够生下子嗣,可入我佛门,以佛法正其妖气。”
“嗯。”
“仙长,您一定要警惕天下人,非所有人都是有德之人。您压住了天下,可天下有心之人总是无穷无尽。”
“嗯。”
“仙长您少喝些酒,酒乃欲,喝多则乱神。”
“嗯。”渡世遗留的残念就在他耳边细声细语,仿佛是在交代后事,又仿佛是孩子吩咐年老的父亲。
而李长生只是不断的点头,没有太多的回应。不知聊了多久,耳边的声音逐渐平息。
渡世跪在李长生面前,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仙长,我走了,您记得少喝些酒。”李长生走在漫漫长河之中,捏碎一颗舍利子,挥洒出一片星光。
不知不觉怀中的舍利尽数耗尽,独留一点星光于掌心。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当年妄图平息涛江的小和尚也死了。李长生仰头望着天上的残月,江风拂过他的脸庞。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最后面再为我圆一次吧。”他吹起一缕星光,补全了残月。
终不似,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