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之国当然是美好的。

从来到这里起，这里的一切都符合几个先行者们对天堂的认知。

但周白榆只想知道，难道欢乐之国里，就没有欢乐以外的东西吗？

是真的没有，还是不敢有？

当捕捉到姜璐眼里那一丝泪光的时候，周白榆也露出了笑容，他揽住姜璐的腰，直接手一提，让姜璐整个人埋在了他的胸膛里。

如此一来，便没有人看到了姜璐的脸。

那一瞬间里，姜璐听着姜闲雾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猛然调整过来情绪。

“不要回忆悲伤的东西。不要让人看见你的破绽，你只是喜极而泣，对吗？”

这声音很小，在一片狂欢之中，为了让姜璐听到，周白榆几乎是贴着姜璐的耳朵吐出这些字。

他似乎是一时间没有想起这具身体对女性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

姜璐原本很后怕，因为她担心那一抹泪光被人看到。

但现在，她都顾不上后怕了。身体里涌动的某些情愫，让她紧紧抱住了周白榆。

“姜闲雾……我很高兴，我能够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太高兴了，是的，这是喜悦的眼泪。”

她发出机械式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声音确实是在笑，倘使不仔细去听，也感觉笑声很甜软。

但周白榆就是能够感觉到，那种藏匿在笑声里的迷茫。

同一时间里，和光同尘身边围绕着三四个女孩，虽然姜闲雾的身躯绝对是所有人里最吸引女人的，但似乎是因为姜闲雾身边已经有了姜璐，其他女孩没有靠近。

而和光同尘这边，就是上演着男女女女的排列。

醒梦无常其实也不怎么好女色，可架不住这里的女孩子太热情了。

当这些几乎穿的跟女娲捏人时一样的，仿佛只有几片树叶遮在身上的女人们一个又一个洋溢着热情与欢笑贴上来时……

哪怕和光同尘也难以抵挡这样的热情。

陆陆续续有男男女女开始朝着各自的住宅回去，今晚注定是很多房子空着，很多房子多出一个乃至好几个人。

醒梦无常与和光同尘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他们都是有着自己原则的。虽然在跳舞的时候，也感觉到欲望在涌动，但始终没有放纵自己。

不过周白榆和乌信不一样。

乌信已经领着女孩子前往了自己的住所。

至于周白榆，情况又有不同。姜璐低着头，对姜闲雾说道：

“你……伱要去我家，还是我去你家？”

“不如咱们各回各家？”

只有周白榆是冷静的。

因为只有周白榆，经历过魅魔的弥黛尔的调教，情情爱爱上的事情，周白榆的阈值可谓很高很高。

“不……不行的，那样就是我的工作失职了，姜闲雾，我会让你很快乐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依旧是发出那种断断续续的笑声。

她始终埋着头。

当欲望逐渐消退，当她第一次发现有新来的客人，会体贴的照顾到自己时，她内心深处，又萌生了一些东西。

仿佛一些不该被唤起的记忆，被唤起来了。

可这种危险的感觉，又让少女只能不断发出笑声，试图通过笑声让自己清醒，不要对这个世界抱有虚无的期待与幻想。

她终于仰起头。

一如既往，还是带着笑容，连泪光也都黯淡下去，仿佛一件精致的玩具，期待着客人将她带回去，拆开她。

“那去你家吧。”

“好啊，真开心啊，哈哈哈哈……”

……

……

姜璐的家在欢乐之国的南区，欢乐之国分为五个区域。

东西南区，都是住宅区。中央区则是城堡，雕像，以及各种特色服务的狂欢区域。北区则是领取任务的区域。

姜璐的房间布置的很精致，各种不会凋谢的花与藤蔓，让屋子充满了芳香。

床幔之下，两具身体并没有和其他住宅里一样，他们没有如同生命的dna一样，螺旋交织在一起。

周白榆说道：

“今天玩的很开心，这里果然是欢乐之国，真的是人间天堂。”

他说着话的时候，握着姜璐的手。

一只手握住姜璐的手，另一只手则伸出食指，在姜璐的掌心里比划着。

姜璐知道这是要传递一些信息，她内心怦怦跳。

既是因为真的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国家不对劲的地方，也是因为……

这个男人直勾勾盯着自己，与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实在是……实在是好想去咬一口。

她白天其实就觉察到了，这个姜闲雾，真的很好看……

二人脸上都露出笑容，似乎沉浸在某种美好里。

但交流的信息，却并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不能有任何欢笑之外的情绪？”

划下这句话后，周白榆发现，姜璐明显瞳孔一空，整个人仿佛呆滞了一瞬。

这句话刺激姜璐想起了一些东西，但猛然间又忘记了。

可即便如此，姜璐还是觉察到了。

她总是会在看到阶梯的时候，就脑海里想起某些东西来。

确切来说，是某些东西带来的感觉。

是一种她无法描绘的情绪。

那到底是什么情绪呢？

她记不起来了。

但她一直在寻找着这种情绪。

所以这一刻，姜璐在周白榆的的掌心里，划出了一个“s”。

无论如何，生命对于危险的感知是在第一位的。

趋利，避害，是最基础的生命也会掌握的能力。

趋利让姜璐不由得想向周白榆靠近。

避害，则让姜璐在周白榆掌心里，划下那个s的瞬间……就立马收手。

她发出一阵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样的笑声周白榆听了很多次，已然渐渐的失去了最初的甜美，反而显得渗人。

但周白榆也是配合得很，他轻轻抚摸姜璐的脸，也露出微笑。

只是从头到尾……

周白榆的笑容都是演技的体现。他并没有觉得……发自内心想要欢笑。

至于那个s。

到底是shi的发音，还是sos求救，他暂时无法弄清楚。

但想来，无论是哪一个，这个欢乐之国，都藏着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

……

夜晚结束。

姜璐起来的时候，发现姜闲雾已经醒了。

姜闲雾甚至已经前往了一趟城堡，将早餐都带了过来。

并且将屋子收拾了一番。

当然，名为收拾，实为调查。

通过昨天一天的观察，周白榆已经隐隐感觉到，姜璐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但由于某种原因，姜璐无法吐露出来。或者是害怕那些记忆被人知道，害怕背叛。

又或者是……她真的遗忘了，但还保留有一些感觉。

总之，周白榆发现这件事不能急。得徐徐图之。

“早哦，姜璐。”

姜璐有些脸红，她说话时总会带个哦字的口音，被姜闲雾模仿了。

不过更让她在意的是：

“你昨晚……什么都没有做？”

“我们没有喝酒，你应该是清醒的吧？可别讹我哦。”周白榆笑道。

这个地方的氛围，当然不存在类似于现实世界里那种知名作家被女拳污蔑性侵，然后维权好几年自证清白的事情。

姜璐低头：

“其实……你可以做些什么的。我们这里的男男女女，都要接受波露克大人安排的工作。”

“工作的本质，就是让人获得快乐。”

“姜闲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丑哦？哈哈哈哈，没关系，说我丑我也不会不高兴哦，哈哈哈哈……”

周白榆摇头：

“怎么会呢，你很可爱，小虎牙，小麦色的皮肤，很有元气与活力。我觉得你要是在末日降临前，单靠这个气质，就能吸引很多人。”

“哦——我知道了，你喜欢皮肤白的！没关系，在中央区还有很多玻璃屋子，哈哈哈哈……”姜璐露出笑容。

周白榆皱起眉头：

“玻璃屋子？”

姜璐的笑容依旧甜美：

“对呀，好看可爱的男男女女，会接到波露克大人的工作，进入玻璃屋子里待着。”

“因为是玻璃屋子嘛，所以大家可以从外面各个角度看到屋子里面的男男女女。”

“有心仪的对象，就敲四下玻璃，之后就可以牵走哦。”

“她们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并且大家一定会很快乐，通过让你快乐，以此来获得快乐。”

好家伙，这是什么水龙敬乐园？

女人如同货物一样，被装在透明的玻璃笼子里，觉得喜欢，就敲几下玻璃，随后就可以带回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被关在笼子里的女人，真的会觉得快乐？

周白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很快，他意识到了里头的不对劲。

真的会有人甘心当这样的“货物”吗？说起来，昨天姜璐的穿着，就约等于什么都没有穿。

这不就是妥妥的……奴隶吗？

他总感觉，这种穿着，就像是魔族思维的穿着。

而且还有一件事，玻璃屋子的男男女女，假设真的快乐接受这种事情。那总也会出现一种情况——

比如自己跟会长同时看上了姜璐，结果自己把姜璐领走了，会长不得不选择另一个不如姜璐的。

这样的情况下……会长也会快乐吗？

周白榆问出了自己的疑虑。

姜璐还是一副标准的笑容脸：

“当然呀，哈哈哈哈，怎么会不快乐呢，在这里没有不快乐的。能够免费领走玻璃房里漂亮的男男女女，谁还会提要求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依旧笑着，似乎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周白榆忽然说道：

“你也领到过玻璃屋子的工作吧？”

“领到过的，哈哈哈哈……大家很喜欢我呢。”

姜璐很想继续笑，但就是莫名的，笑容仿佛僵住了。

这句大家很喜欢我呢，忽然如同锥刺一样扎在周白榆内心深处。

他可以想象，那一天该是多么邪恶与糟糕。

周白榆依旧问着极为扎心的问题：

“那么你被人领走，你会觉得很开心吗？”

“我被这里的人需要，我的存在能够为这里的人带来快乐……当然会很开心啊，哈哈哈哈……”

助人为乐一旦超过某种限度，就会显得畸形扭曲。

自己被当做货物一样，任人娱乐玩弄，居然会觉得很快乐吗？

快乐的理由，就是自己的存在让他人快乐。

周白榆忽然很想笑，是啊，这是多么无敌的一个逻辑啊。

如此一来，这里的快乐就闭环了不是吗？只要你能够快乐，我就会快乐，反过来也一样……

所以一旦有人快乐，这里便只剩下快乐。

何其荒谬，何其病态！

结合之前姜璐提及过的信息，周白榆说道：

“你这么努力工作，就是为了前往b区吗？”

“是啊，b区，是一个更快乐的地方。哈哈哈哈……”姜璐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但这个时候的周白榆，已经分不清这些笑容的真假了。

笑声听得太多，他已经有些麻木。

“b区，一定是很美好的哦。姜闲雾，我一定会前往b区的哦，我以前的朋友就在那里，波露克大人，罗赞大人，还有艾欧大人都说了，他们在b区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