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战日近,他的至交好友姜雪松遭仇家暗算,失去了一个小儿子。
那天龙神也在现场,他在“死去的姜潜”身上做了手脚,促成了亲生儿子云濯的新生,却因而激怒了身为姜潜母亲的温晗,这才有了温晗歇斯底里的争辩……
一旦想通的某个关键,真相就变得如此简单!
可他为什么一直没注意到呢?
亦或者说,为何一直没有勇气去求证呢?
因为不愿!
做龙神的儿子,太残酷了。
一个被生母手刃的孩子,一个小小年纪已背负厚重血债的孩子,无论怎么看,其身世都过于凄惨!
“杀人诛心,这就是你的目的了吧……嗯?心魔低语!”
姜潜的嘴角浮起冷笑,他宁愿相信自己的醒悟是副本的奸计使然!
但他的理智却一再提醒他,所有他正在经历的一切,全部都有迹可循。
世上少有无缘故的巧合。
姜潜的心境随着对身份的醒悟低沉下去……
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他深切地理解到「心魔低语」的可怖:哪怕不伪造任何内容,它依然有能力给予任何人致命的攻击。
除非本体一生光明磊落,无伤无罪!
否则……
姜潜的思维停摆,严重下沉的心境使他无法深入思考。
他甚至已丧失求生之欲,大脑沉浸在先前的情绪刺激中:
失去孩子,一定会痛苦吧,所以温晗会失控崩溃,哪怕知道对方是灰烬龙神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的亲生母亲……
元希的脸庞在姜潜脑海中浮现,她的音容笑貌与记忆深处的许多场景联系起来,变得更加婉约生动。
然而姜潜却只觉胸中一阵抽搐,剧烈的不适逼得他弯下腰去,跪在地上干呕!
冷汗和泪水从他的身体里涌出,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绝望。
他是一个本应死掉的人。
因执念于一己,而背负了临渊寨数十条人命。
他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手刃,他的执念也逼死了生母,自食恶果!
但就是这样不堪的自己,本该赎命的罪人!却再次鸠占鹊巢,成了书香门第深得宠爱的孩子,带着满身的罪恶进入到了一个无辜的家庭……
不……
命运是注定的,他不是命运的掌控者,错误和罪孽由不得他!
难道要任由母亲被掳走而自己什么也不做吗?
呵……就算与恶魔做交易,也在所不惜!
姜潜颤抖着,蜷曲身体,头颅狠狠顶着冰冷的地板,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煎熬。
意识深处,那属于“姜潜”和“云濯”的身份正在对抗!
他被割裂成对立的两部分,在看不见的风暴里彼此厮杀。
诛心……
诛谁的心?
“呃啊——”
撕裂般的痛楚从他的身体里爆发出来,携带着所有无处安放的负面情绪,如山火喷涌般四溢。
残存的一丝理智警醒着姜潜和云濯,他仍处于副本隐藏任务中,身临险境,任何一个瞬息的疏忽都可能导致同归于尽,满盘皆输!
然而这时,一道微光照拂在他的脑后。
草木皆兵的姜潜浑身一僵,接着挣扎起身,看向那渗漏微光之处。
他模糊的视野前方,正站着一个人。
矮小的身体,低垂着头,有些拘谨地站着。
是谁……?
念头起落间,他踉跄着挪向那古板矮小的身躯,仿佛有双无形的大手推动着他、向前探索,直至可笑的“伪装”被彻底撕开!
姜潜几乎是扑倒在那矮小的人影脚边……
他伸手攀附住那少年的腿,触手一片冰凉濡湿。
?
不仅濡湿,少年身上,正淅淅沥沥的往下滴水……
沁凉的水滴落在姜潜木然仰起的脸庞,冷得叫人打颤。
同一时间,姜潜看清了少年的脸。
那不是别人……
熟悉的溺亡感犹如昨日发生,姜潜看着幼年时自己苍白地站着……不,他不是姜潜,眼前的少年才是!
“你是来……和我索要身份的吗?”姜潜咧着嘴角。
他此时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难看,狼狈。
但他依然觉得可笑!
可笑的是自己,一个被至亲手刃的杀戮狂魔,居然顶着别人的身份招摇过市,过的风生水起!
但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苍白的少年……竟睁开眼,看向了他。
四目交接……
身处同一躯壳下的两个魂灵窥见了彼此。
这次,没有躯壳内部的天人交战,没有言语动作的交流。
仅仅是这诡异的对视,便让姜潜记忆中无数鲜活的画面瞬间涌现,如繁花绽放!
那是姜潜从小到大与家人们互动的场景:老佛爷的爱护和悉心教导,姑妈的荒诞俏皮,姐姐的爱和温存,气急败坏的姜扬像个笑话,邻里街坊从戳脊梁骨到笑脸相迎,最终直呼他为“别人家的小孩”……
一家人,每个人,都无比鲜活地生长在他的记忆中,对他的人生轨迹形成微妙无形的影响,构成他的生活……
而他也恰好构成了对方的生活。
每个微不足道的瞬间都在重塑着他,融化他根植于记忆深处的冷寂与荒凉,掩盖住了填满他生命最后时光的深重痛苦。
很显然,他不是真正的姜潜,但同时也已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云濯。
“我羡慕你。”
姜潜僵硬的表情中展开一丝淡笑。
他看到孱弱的少年自诞生之日便被姜家上下无保留的呵护、宠爱,看到父亲为其沙场折返,母亲为其抵死相争。
他打心底里由衷羡慕着少年,一手攀着少年的衣服,一手向自己背后摸索。
“所以,我会继续……呃……”
姜潜攥住插入自己背后的匕首,忍痛将锋刃寸寸抽离。
在这个过程里,失神的目光逐渐聚焦,清浅的笑容终于收敛为冷厉专注!继而,染血的匕首在黑暗中划过猩红的光弧——
“成为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