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他都没从丁承礼身上感应到半点属于修士的气息,就仿佛此人当真如他的样貌一般,只是个没有半分修为的寻常老者,然而丁承礼偏偏就能看透银煞血焰,轻松行走于阴阳之间,可要说他修为高绝、周身无漏吧,总不至于连安丰侯都能瞒过去。
齐敬之按下这些念头,打量了几眼手里的银煞烛台,再次告诫自己今后绝不能太过倚仗外物,失了警惕之心,否则早晚会吃个大亏。
他也不再停留,在白云宫中疾行了片刻,已是回到了魏氏族人停灵的后园。
魏
豹孤零零地站在满园棺木和尸身之中,双眼茫然无所着,手里兀自紧紧攥着赤金刀。
齐敬之暗暗叹息一声,没有现身相见,而是在园中寻了一株古柏,脚尖在树身上轻轻几次蹬踏,身躯就隐没在浓密的树冠之内。
他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倚靠,四下望了望,忽又福至心灵,将空着的右掌按在一根粗枝上,掌指之间立时便有丝丝缕缕的青气冒出。
这些青气很快就没入了古柏的粗枝之中,只是在齐敬之被血光覆盖的视野之中依旧无所遁形。
不多时,整株古柏的枝干和根系里便都有淡淡的青色荧光亮起。
齐敬之闭上眼睛,放空心中种种思虑,全心全意融入藏身的这株古柏。
恍惚间,他似乎长出了无数条臂膀和腿脚,这些大小长短不一的肢体从血光笼罩的阴阳间隙探出,朝着上方高远的青天和下头厚实的黄土无限延伸。
这一刻,无论是天空中再细小不过的气流,还是大地上再轻微不过的震动,都难逃齐敬之的感知,堪称纤毫毕现、无所不察。
这种感受委实太过奇妙,饶是齐敬之心情并不算佳,也忍不住沉迷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的感应之中,后园中忽然平地卷起了许多道极细微的气流,落在地上的无数叶片开始随之挪移、翻卷,细密的沙沙声响连成了一片。
这些细微而分散的气流很快就相互融合汇聚,有如一股渐渐起势的浪涛,崛起于落叶之末,浸yin园中诸多古木的枝干,盛怒于一顶顶茂盛的树冠之间,终至于飘忽滂沱、狂飙席卷,裹挟着风雷之声,朝着远方呼啸而去。
齐敬之倏然睁眼,循着这股平地而起的大风望去。
短短几息之后,只见那个方向忽有一道烈焰冲天而起,映得漫空赤红一片,更有人喊马嘶之声隐隐传来。
齐敬之略一分辨,已瞧出那不是安丰侯府,也不是另外三座金色门户的任意一处。
这番变故自然也惊动了魏豹。
他转头看向火光亮起的方向,脸上露出惊疑之色,当即抬脚就朝后园门口走出几步,却又忽地停下,回头盯着自家人的棺木尸首,颇有些不知所措。
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四方天空几乎不分先后地被火光照亮,一道又一道烈火烟柱腾空而起,与金柱、秋神和三道金门争辉。
齐敬之环顾一圈,心中自是凛然:「丁承渊处处做窝下饵,如今竟是处处皆有鱼儿咬钩!」
他这个念头才起,后园之中异变陡生。
一只浑身金灿灿的大公鸡从地里冒了出来,金色鸡冠子上竟还顶着一根有如黄金铸成的蜡烛,燃着金色的烛火。
随着这只金鸡在园中撒欢奔跑,它头顶的金色烛火烧得劈啪作响,洒落下一滴滴亮闪闪的蜡油。
这些金色蜡油落在地上,立刻引燃了干枯的落叶,眨眼间就在这座白云宫的后园里点起了几处火头。
「这又是什么东西?」
齐敬之心中讶异,却也暗暗提高了警惕:「这只戴烛金鸡虽然奇异,也确实能放火,可似乎并不如何厉害,应当无法造成四周围那等凶猛的火势才对。」
眼见金鸡已经跑向自家族人的棺木,魏豹登时发出一声怒吼,撒开步子追到近前,挥舞赤金刀凶狠劈砍,云蛇雾虎更是早已放出,围绕着金鸡上下撕咬。
戴烛金鸡明显有些惊惶,仰着脖子连声鸣叫,一边又跑又跳地躲闪,一边狠狠闪动翅膀,在魏氏族人的棺木之间高高低低地盘旋飞舞,洒落下无数金色的鸡毛和蜡油。
魏豹目眦欲裂,出手更不容情,也将金鸡追打得愈发高飞。
眼见这只戴烛金鸡几乎飞得与齐敬之所在的
树冠齐平,忽然半空里卷来一股阴风,吹得金鸡头顶的灯花左旋右转,微弱得宛若一粒金珠。
只见那灯花金珠转了几转,忽又膨胀成好大一个火球,接着便从金蜡上滚落,朝着底下的一众棺木当头砸下。
魏豹哪里肯答应,立刻怒喝一声,整个人腾身跃起,当头就是一刀劈出。
只听砰地一声,宛若爆竹炸响,那个由灯花所化的金色火球凌空爆开,散作火星遍地,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依旧耐心旁观的齐敬之却是眼神一凝,反手握住了煎人寿的刀柄。
只因在原本金色火球的位置,突兀出现了一个脸色阴沉的黑衣老太婆。
她身长不过三尺,现身后也并不落地,而是轻若鸿毛一般,随着风在空中飘来荡去。
「哎呦,没想到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黑衣老太婆居高临下,朝魏豹阴恻恻地一笑,嘴里的牙齿已经没剩下几颗:「魏氏族人的心肝都还能入眼,你自己剖了献上来,莫要让我老婆子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