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奚云河又给他换了一盏热茶,而后道:
“国师大人,贺骁会不会就是……祸乱天宫的首犯?”
哪怕这里有结界,他说最后几字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霜叶国师又拣起了画笔:“他通过了妙湛天神的试金石测试,证明自己跟大方壶、跟牟国都没有关系。你想说,妙湛天神的神术出错了?”
奚云河立刻道:“不敢。”
在贝迦,谁敢质疑神明?
“青阳国师和百战天神追击逃犯过程中,都瞧见面具人身上溢出的元力。”霜叶国师在画中绘制一棵枫树,“否则这几个月,灵虚城的官场怎么会血雨腥风?贺骁甚至不是贝迦人,哪来的元力傍身?”
天神震怒,流血漂橹。
不消说,这次大清查当中有些官员被诬陷、被牵连,但更多的则是牵引出各种各样的舞弊、贪腐和枉法案件,而且盘根错结,越查越有内幕,越查越是惊人,直追去年的不老药案。
所幸这次没有广大平民当看客,也没有神血牵涉其中。
问题官员是越抓越多,抓不完,根本抓不完。再抓下去,王廷的正常运行恐怕都要受影响。帝君头疼了半年多,最后一堆案子暂时搁置,以后再行发落。
王廷总得有人干活吧?
这一阵邪风好不容易刮完,天神那里也消停些了,王廷上下都松了口气。谁敢在这时候旧事重提,属实是不开眼了,君臣说不定都会联手给他上点儿眼药。
奚云河这大半年藏身秋宫,看遍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很清楚灵虚王廷此时的心态。
光是以上两点,基本可以排除贺骁的嫌疑了。
“安插在灵山的探子,也说根本没听过这个人物。当然,他们挤不进灵山高层。”霜叶国师勾勒叶片,“所以,贺骁当然不是祸乱天宫的元凶。”
他语气平淡,奚云河却知道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重若千钧——
霜叶国师已经给这件事定了调。
贺骁不能是、不该是,也不会是大闹天宫的罪魁祸首。
否则,跟贺骁有过关联、做过交易的霜叶国师,又要何以自处?
在不老药案中,掰倒青阳国师的关键证据,是霜叶国师委托贺灵川转交给白子蕲的。
霜叶国师为了还这个人情,还替年赞礼借取拔陵国的军队,还为年赞礼和郦清歌做见证人。
有意无意中,贺骁的过往跟霜叶国师绑定在一起,成为不能翻开的秘密。
如果贺骁是大闹天宫的祸首,霜叶国师算不算跟他勾结在一起呢?
曾经被霜叶国师整治过的那些人和势力,怎么会放过这么大的把柄、这么好的机会?
如果他们的反扑凶狠又猛烈,那么贝迦又该拿霜叶国师怎么办?
再处理一个国师吗?
前不久的不老药案放倒了青阳国师,连带整个灵虚王廷大地震,余波至今未消。
如果妖帝再追究霜叶国师,灵虚城要迎来怎样的狂风暴雨?
这两个国师年岁最久,在王廷上下的关系如同老树盘根。要是全拔出来,灵虚城岂止是元气大伤?
想追查贺骁的过往,就要翻出从前旧事、就要翻出不老药案、就要翻出霜叶与青阳的暗斗、就要翻出帝君和天宫的矛盾……
奚云河想起这些沉在无底深潭里的秘密,就不寒而栗。
所以贺骁就是贺骁,伏山越委派的赤鄢特使、不老药案的第一经手人,如此而已。
霜叶国师又拿起第二封信,拆开来看了。
这次他就看得很快,从头到尾扫过两眼,就交给奚云河。
后者拿过来一看,居然是贺骁的亲笔信。
在信中,贺骁细述自己与玉则成较量的前因后果,包括前期调停玉则成与朱二娘矛盾,后期引玉则成入彀等等,各种细节俱全,甚至比玉则成的报告更加详实。
两份书信的内容互相印证,细节都可以对照,看得出贺骁既没夸大也没扭曲。
其言辞十分诚恳恭谨,说自己诚惶诚恐,但知人无信不立,出手也是迫不得已;虽然他使计拿下玉校尉及其小队,但也奉为座上宾,吃住用都不敢怠慢。
他对霜叶国师敬仰,对贝迦尊崇,并且对霜叶国师再三表达歉意。
措词上,确实诚意满满,挑不出一字错处。
奚云河看到一半就忍不住乍舌:“好家伙。”
霜叶国师问奚云河:“你怎么看?”
“想得很美。”奚云河笑道,“这小子,既想保住地穴蛛后,又不想得罪灵虚城;既把玉则成按在地上揍,又不想惹您生气。”
既要又要,难度当然很大。
“你觉得,他能如愿么?”
“属下不知。”奚云河老老实实道,“全系于国师一念之间。”
“全系于我一念之间?”霜叶国师长眉微蹙,拧出了一点杀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