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那个地窖,四壁都是黄褐色泥壤,带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且因为鬼冢利用巽符配合神谷,顶上塌陷的石块并没有落进地窖里。整个地窖不过几平米的面积,从上方俯瞰下去,一览无余。
地窖的角落,有一具干瘪的人类尸骸。
那具不成样子的尸体,极度扭曲,死者生前应该遭受到了莫大的痛苦。且不知道这具尸体在这片封闭的地下空间里到底存在了多久,如今基本上就是骷髅上蒙了一层完全风干皮肉的状态。
而更让江崎职家感到惊骇恐惧的是——
那具尸体的腹部到肋骨的中央,完全被刨开来。枯槁风化的薄皮紧缩成了一层坚韧的皮革,色泽深褐,就像是某种不知名昆虫的翅膀一般,向着身体两侧展开,显露出空荡荡的腹腔来。
如此的情形,让江崎职家不自觉联想到了……茧。
对,茧。
就像是曾经有什么未知的东西,曾从这具尸体的腹部破茧而出。
如此的联想使得江崎职家泛起了强烈的呕吐感。
反观那两位年轻的警员,他们两个表情都稍显凝重,但很显然都未出现生理不适。
其中的女警员站立在地窖里那具骇人尸骸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崎职家好像瞥见一抹细小的白色模糊光弧,萦绕在她抬起的右手指尖,并且稍纵即逝。
过度的惊恐使江崎职家再也忍耐不住快要崩溃情绪:“这到底是……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别紧张,江崎先生。一开始我们就自报过家门,我们是东京警视厅的警员。只不过日常处理的事务,和普通的警察有所不同而已。”
不远处的神谷,用平静的语气这样说道。
江崎职家的视线同他对上,在那一瞬间,心里翻滚的惊恐情绪瞬间地平复下来不少,并且没来由地对神谷川的话深信不疑。
身为“人间之主”的神谷就算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非常奇特,令人不容置否的说服力。
这时候,地窖里的鬼冢将脸仰起,微微叹了一口气,给出了刚才通灵所得到的信息:“这是江崎加津。”
江崎加津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
她的魂灵并未化作怪谈游魂,但经过如此长的时间,在她的尸骸上面却依然还保留着零星一点可供通灵的生魂碎片。
虽说通灵得到的信息情报并不算太多,但在鬼冢看来这已经称得上是奇迹。
唯一的解释是,江崎加津生前一定是个意志极为坚定的人。
“你说这是加津?”
刚刚才稍微冷静下来一点的江崎先生瞪大了眼睛。
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江崎先生不知道眼前的两位警员是如何快速判断出地窖里这具尸体的身份的。
但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
不。
怎么可能呢?
加津明明被哥哥扔到了海湾里,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封闭的地窖之中?
而且,是谁对加津做了如此残忍的事情?
难道是哥哥做的?
一直以来,江崎职家都告诉自己,哥哥是因为生病了才会杀死加津,才会投海自尽。
他是病了,不清醒了才会这样做的。
可眼前看到的一切,似乎在说明哥哥做过更加恐怖的事情。
将自己的妻子关进不见天日的地下,将妻子的腹腔刨开。
如此惨无人道,简直是恶魔的行径。
江崎职家接受不了这个,他宁可相信哥哥当初是和加津一起投了海。
“江崎先生,你的哥哥是在1979年的夏天离世的,对吧?”处于地窖里的鬼冢忽然这样问道。
民俗学者江崎长康在1979年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之后,投海而亡。
他的资料档案里是这样记录的。
“对……对。”
江崎职家点了点头。
然后,鬼冢的眼神变得稍微古怪起来,像是带上了一点同情和怜悯,迟疑了一两秒后,她才重新开口:
“地窖里的江崎加津,在1978年就已经死了。”
“你在说什么?”
江崎职家用力摇了摇头。
搞什么。
这两个来路不明的所谓警员,果然就是胡说的。
怎么可能呢?
1978年,那时候加津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那时候哥哥刚被确诊了精神分裂,哥哥住在精神病院里时,加津还经常去……照顾……他……
猛然之间,江崎职家的身体一颤。
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像是一道惊雷在他的头脑里炸开,让他的头皮与后背一瞬间发麻。
哥哥他生了病,卡普格拉妄想症。
得了这种罕见病症的患者,因为自身的幻觉和妄想,会将身边某个亲近者,视作被另外一个样貌行为皆相同的“人”所冒充或取代,并且因此产生强烈的不安感。
哥哥在发病前,曾经说过,他在家里听到过异常的声音。
有人在夜里喊他的名字,走廊里回荡着剧烈的刮擦声。
从地下不知何处传来阵阵的哀嚎声。
从地下……
“不……不……”
江崎职家朝后倒退了两步,一阵目眩。
他又想起当初第一次去医院探望哥哥时候的情形了。
他的哥哥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瞪大眼睛,抓住他的手臂高喊:“相信我,职家!他们都不信我,但你要相信我。现在的加津,绝对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加津……”
哥哥那时候的样子真的很恐怖。
年幼的江崎职家因为害怕,本能甩开了他的手。
但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呢?
一想到这个,江崎职家就浑身发冷,即便现在是大白天,身体却如同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窖里一般。
那个恐怖的念头,一经产生便挥之不去——
或许,他的哥哥没有疯。
即便在杀死“加津”,在投海自尽的哪怕前一秒,都还保持着理智。
他的哥哥……可能自始至终,都比任何一个人要清醒。
江崎长康,从来就没有生过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