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江崎长康还曾研究或发表过其他更加诡异的民俗内容,但可能用的是不为人知的笔名,也可能是被发布在了什么无人问津,现在早就倒闭的三流期刊上。
“哥哥的研究……印象里是敦贺祭之类的吧。”江崎职家做回忆状,“可能还有其他的,但我实在记不清了。我对哥哥的印象,只停留在十多岁的时候。而且,我对民俗研究其实不太了解,甚至有些……有些……”
有些抵触。
江崎职家没有将话讲完全,但他的表情足以说明这一点。
在他的哥哥江崎长康身上发生“那样的事情”以后,周围的人都说是因为他哥哥总是热衷于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才会变得精神不正常的。
这种流言蜚语,对彼时尚且年幼的江崎职家自然会带来影响。
他对此有一定的心理阴影。
“哦,对了。”江崎职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哥哥跟我说过,他好像是在研究外星人和ufo之类的。具体的内容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研究外星人?
神谷川听了这话,稍显困惑。
民俗学者还研究这个的吗?
“关于您的哥哥,还有什么是能和我们讲讲的吗?”
“我的哥哥,他……”可能是久违进了这栋老宅子有些触景伤情,江崎虽然脸色微微沉着,但慢慢打开了话匣子,“他比我大十二岁。印象里,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大哥。幽默,乐观,开朗,大家都很喜欢他,我也一样。”
“哥哥的妻子,名叫加津。加津也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们从大学时候就在一起了,感情要好,毕业以后很快就结了婚。结婚以后,他们两个就搬到了这里,这栋宅子里居住。”
“哥哥不只是……你们怎么叫他来着,民俗学者?对。不只是民俗学者。那些研究只是爱好,他有份薪水很不错的正经工作。他是个记者。”
“哥哥和他的妻子加津,在这里过得很好,真的。周围的人都很羡慕他们,把他们当成模范。一直到……那一天……”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爸爸妈妈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加津打来的。挂了电话,他们显得有些古怪,很焦急。他们吩咐我留在家里,然后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后来我才知道,爸妈那晚是去了哥哥那里,准确来说就是这栋房子这里。”
“哥哥他……他……”
讲到这里,江崎将眉头紧锁起来,眼神也变得稍微有些涣散。
他的声音显得艰涩,喉头滚动,言语像一口浓痰堵在喉管里,极其费力才终于吐出来:“……他疯了。”
“具体的事情,是那天晚上加津哭着告诉我的父母。后来,爸妈再慢慢透露给我知晓的。”
“在某一天,哥哥毫无征兆地长时间待在他研究民俗资料的书房里,近乎疯狂翻阅他所收集来的那些书籍。他变得很不安,神经紧张。”
“他说,在家里能听见奇怪的声音。有人在夜里喊他的名字,走廊里回荡着剧烈的刮擦声,从地下不知何处传来阵阵的哀嚎声。”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哥哥不再去报社上班。”
“作为妻子的加津越是想要安慰他,他就显得越是害怕。他对温柔的加津大喊大叫,让加津滚远一点。他不愿意再和加津同房睡觉,而是彻底将自己锁进了书房里,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歇斯底里。”
“爸妈赶到哥哥这里的时候,他已经病得厉害,好几个人都按不住他,嘴里嘶吼些疯癫的话语。他说加津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伪装成加津,待在他身边的某种不知名的恐怖东西。”
“爸妈说,当时当时手足无措的加津听见哥哥讲那些疯话,愣在那里,就只是哭。”
“爸妈把哥哥送去了医院。医生诊断过后,确认哥哥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病——卡普格拉妄想症候群。他就是……”江崎职家讲话再次变得艰难起来,“……病了。”
卡普格拉妄想症,也叫“冒充者综合征”,是一种偏执性精神分裂症。
医学上认为,该症状通常由于视觉信息从梭状回到杏仁核到边缘系统的线路受损而产生。核心表现是患者认为其身边某个亲近者,被另外一个样貌行为皆相同的“人”所冒充或取代。
该症状出现后患者具有高度的不安全感,且通常伴随暴力倾向。
神谷和鬼冢手中那份江崎长康的资料里有提到这个。
而通过江崎职家刚刚口述的内容,关于他哥哥患病后的表现,则要更加具体一些。
听起来,江崎长康似乎是在接触了某项民俗研究内容以后,才会意识突然崩坏,并且患上精神分裂的。
但说句地狱一点的暴论,民俗学者在接触了不该接触的民俗内容后,会发疯反而显得……很合理?
只是不知道江崎长康在彻底疯掉之前,到底看了什么。
他最后所研究的民俗资料应该很重要。
“哥哥被送去医院的一个星期后,我被爸妈带着去看了他。”
“那时候他已经服了镇定的药物,完全不清醒。但我走到病床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原本还在睡觉的哥哥忽然把眼睛睁开。他扭动身体,抓住我的手,朝我嘶吼——”
“职家!他们都不信我,你得相信我!现在的加津,绝对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加津!她被某种东西给替代了。虽然她们长得一样,说话的声音一样,连身上的气味都一样,但现在的加津不是真正的加津,相信我,相信我!”
江崎职家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哥哥当时的样子——
他的面容扭曲,眼睛瞪大,凸出的眼球中映出疯狂与恐惧。瞳孔完全没有聚焦,疯狂地跳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无法触及的幻影。
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操纵,又不受控制地颤抖。声音则是尖利而刺耳,如同铁片在玻璃上划过,充满了尖锐的疼痛。
“我从没见过哥哥那样……从没见过。他病得太厉害,让我不敢靠近。我当时被吓坏了,怕极了,我甩开哥哥的手,躲到了爸妈的身后。然后医生进了病房,又给哥哥注射了镇定的药物……然后他才终于,终于安静下来。”
“哥哥在医院里住了一年。”
“那段时间里,加津真的很难过,就算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也能看出来。但她依旧爱着哥哥,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她一直在照顾哥哥,给哥哥喂水喂饭,柔声细语同哥哥讲话,家里人也会轮番去看望哥哥。虽然因为镇定药物的作用,哥哥大部分时间都不算太清醒,但他的病情好转了很多。”
“所以医生给了我们选择。继续住在精神病医院,或者带哥哥回家,配合药物好好照顾他。”
“爸妈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了加津。”
“而加津的选择是后者,她把哥哥带了回来,回到了他们共同居住的这间宅子。”
“然后……那件事情就发生了,哥哥回家不过半个月……他投海了,死在若狭湾里。”
江崎职家的语气从原本的哀伤转变为痛苦:
“当时在海湾边上的目击者看见,看见哥哥从他的车子后座里拖出一个血淋淋的,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女人,从海湾的悬崖边推下。他在崖边歇斯底里的大笑,然后……然后他自己也跳进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