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是第一波旱情,波及的地方大部分还是北方,如果等第二波旱情降临,南方也遭受波及的话,东南一省人口顶的上北方三四个省份,仅凭朝廷的力量也很难救援过来。
“兴大案,迁百姓……”
脑中闪过六个字的朱由检抬头看向陆文昭:“还有一件事呢?”
“还有一件事就是建虏入冬以来调兵动作频频,显然是在防备我朝北伐。”陆文昭作揖回应,但朱由检并不在意建虏。
眼下的建虏不过是皮藓之患,大明真正的敌人是天灾和内部的贪官污吏。
如果没有这次贪官污吏贪墨赈灾粮,说不定朱由检来年都能组织扫北,把建虏平定了。
眼下这群官员扯着他的后腿,攘外如果不安内,鬼知道他们会不会激起民变,弄出几十万农民起义军来造大明的反。
“告诉崔应元,给我好好的配合孙传庭巡抚天下,把那群拖后腿的官吏一个个的给我查出来!”
朱由检有些发狠,毕竟在这个时代想要追查贪腐是比较困难的,金银流水这种东西就是一本账本,但凡一把大火,所谓的证据就没有了。
三娘子案的把柄已经用了,陕西民变也用了,朱由检手里已经没有太多官员的罪证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官吏定禄》,把陋规收入给停下。
只要停下陋规收入,新入官场的官吏几年内才会被污染暂且不提,那些已经习惯陋规收入,骄奢淫逸的贪官污吏绝对不会罢手。
没有了“润笔”,没有了“陋规”,再出手收取银子就是贪污,而朱由检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拿人了。
“殿下、虽说孙巡抚在巡抚天下,但两次大案牵扯如此多的人,想来各地的贪官污吏应该会收敛许多,这案子或许也不太好查。”
陆文昭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的担忧,他很清楚自家殿下就是想兴大案来移民实边,充实国库。
但以他的角度来看,两次大案已经弄死了这么多官吏,陕西民变的这场大案更是杀的北方三省人头滚滚。
这种局面下,应该不会再有人站出来才对……
“你太小看他们了!”朱由检靠在椅子上,坦然自若的说道:
“他们要是能把持住自己,也就不至于变成贪官污吏了,正因为他们把持不住自己,才会变成眼下这局面。”
“如果他们真的能把持住倒也好了,赈灾事宜不会出什么问题,百姓能过一个好年,朝廷也一样。”
“只是在孤看来,想要他们把持住自己,不亚于让登徒子坐怀不乱!”
朱由检对大明朝这群贪官污吏早就失望透顶,或者说对官场已经失望透顶。
指望一个清正廉洁的官场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只有不断地为官场放血,输血来保持血液的干净。
“殿下……”
朱由检和陆文昭交谈时,王承恩走了进来,并作揖说道:
“顾阁老和毕尚书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听到是顾秉谦和毕自严前来,朱由检也知道,二人应该是为了《官吏定禄》和其他事情而来的。
毕竟他不在京城大半年,京城估计积压了不少事情等着他处理。
“是……”王承恩应下,随后转身去传召顾秉谦和毕自严。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王承恩带着身着官员常服的毕自严和顾秉谦走进了书房,在书房的会厅中站着,对朱由检作揖行礼。
“看座”朱由检让人看座,而他们三人坐下后,毕自严也开口道:
“殿下,《官吏定禄》的事情,近来闹的沸沸扬扬,朝野上下都在讨论,若是再拖下去,恐怕迟则生变。”
“嗯……”朱由检应了一声,看向顾秉谦:“你怎么看?”
“下官以为……”顾秉谦先回应,然后沉吟数秒后继续道:
“《官吏定禄》,必须要先把官员们的俸禄问题提高解决,让一部分人闭上嘴巴,然后再取消各项陋规收入和润笔制度。”
先给一甜枣,再打一棒子,这手段似乎不错,但也得看下面的人吃不吃这招。
朱由检扫视二人,随后才说道:“拿习惯了几千几万两的陋规收入,伱认为他们还会在意这几百上千两银子吗?”
“那就打一批,拉一批,杀一批。”顾秉谦用恭顺的姿态,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狠的话。
他这话说出,陆文昭、王承恩、毕自严等人纷纷沉默片刻。
他们贪吗?自然是贪的,只是他们知道什么能贪,什么不能贪。
正如眼下齐王党和燕山官员一样,他们之中贪墨钱财的人不在少数,而朱由检没有处理他们便是因为需要人来用。
刚毕业两年的大部分燕山官员虽然没有遭受污染,但手段却不如这群人狠辣老练。
更何况,齐王党和燕山官员中的大部分贪官都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陕西民变之中的贪腐大案里,燕山官员的占比低不是因为他们不贪,而是因为他们贪的地方不在这些。
朱由检的心里有一块明镜,燕山官员是怎么贪腐的,他实际上都知道。
无非就是在以工代赈的时候,在一些材料上下手脚。
一百斤水泥运来的损耗只有不到半斤,而他们偏偏说成是一斤,三斤,乃至五斤。
用来基建的工具,平均每把十文钱,他们偏偏开出十一文,十二文的价格。
以工代赈波及二百余万人,每个工具贪两文,那就是几千两银子。
这还只是工具,还有材料,吃食上。
以工代赈的工地是有两顿免费饭食的,饭食供应是按照每人一顿一斤米,一日两顿来算的。
但凡克扣一两米,每日上千两银子就到手了,而一年便是几十万两。
总之贪污的手段应有尽有,燕山官员学的是经世之道,也自然知道怎么在经世之道中让自己吃饱。
这次三省官员大换血,或许可以廉洁几年,但几年之后还是得继续腐败。
他们所做的事情朱由检都清楚,但不动他们是因为眼下大明需要维稳。
眼下他们能吃饱,是朱由检准许他们吃饱,一旦朱由检不准了,那他们吃进去的银子都得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书房之中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在等着朱由检发话。
朱由检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好似假寐,但实际上在衡量。
过了许久,他才意有所指的开口道:
“这次三省大案的后续,你们看在眼里,也看得清楚。”
“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
“民生疾苦,已然苦不堪言。”
“然而三省官员依旧贪得无厌,非得逼得百姓用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才知道开仓放粮,拿银换命。”
“你们二人,一个是决策天下的阁老,一个是掌管国帑的户部尚书。”
“百姓的惨状如何,你们早就看的清清楚楚。”
“朝廷的这笔在你们手里,己溺己饥实则心中早就有数了,是非决断该怎么做,你们比孤更清楚。”
显然,朱由检摸到了两人为什么前来询问自己的原因。
说白了、《官吏定禄》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
别看顾秉谦刚才说的好,毕自严说的不差,但实际上他们都不想担责。
他们来找朱由检,就是想问问朱由检能不能担责,毕竟朱由检亲自担责的话,他们自然敢去做,因为朱由检会护他们平安。
至于朱由检的话,虽然没把话说的太明,但实际上是在告诉二人,他护不护下面人,二人早就看得清楚了,他担不担责,二人也看的很清楚了。
眼下再来询问,多少有些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二人被一番敲打,当即也开始表态说道:
“《官吏定禄》是解决贪腐的开始,如果连开始都下不了决定,后续的反腐自然也就走不下去。”
“下官以为,眼下当请万岁速速下发旨意,内阁和司礼监批红,吏部和户部马上执行。”
顾秉谦的表态很不错,而毕自严则是担忧道:
“内阁、司礼监和万岁都不会阻拦这旨意,户部钱粮尚且充足,自然不会拒绝,但这吏部的事情……”
这话说出,众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朱由检发话。
谁都知道,吏部眼下被阉党把控,把控制人更是魏忠贤的门徒崔呈秀。
要推行《官吏定禄》,不止是他们的事情,还和阉党有关。
然而几次大案下来,阉党早就对齐王党恨之入骨,眼下即便崔呈秀和魏忠贤同意,恐怕吏部之中的官吏也不会同意。
“事情你们不用管,尽管推行便是。”
朱由检开口给这事情定了性,虽然话里的语气不重,但谁都听得出来,这事情如果有人站出来阻碍,那可不是抄家流放那么简单了……
下午六点更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