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在他咒骂的时候,明军的火炮也停了下来,而城头上负责观摩战场的代善也缓缓起身,面色难看的望向了城外南面平原上的数万明军。
在明军阵前、数百门火炮列阵,坳黑的炮口让代善看了头皮发麻,而明军之中标有“孙”、“熊”二字的两面大纛也让他意识到了辽东明军的主将是谁。
“派人回去回禀汗阿玛,就说熊廷弼和孙应元领兵四万左右进犯我大金亦东河城。”
“是!”
代善对身边的固山额真开口,而对方也当即命人加急将消息传往了后方。
“莽古尔泰干什么吃的,出兵七天了还没有抵达广宁吗?!”
站在城头、代善一改往日的冷静,开始对莽古尔泰破口大骂。
从努尔哈赤下令让他接管亦东河城开始,代善就知道守亦东河城不是那么轻松的差事。
不过、要是亦东河城守不住,那么明军一旦夺下了这里,在这里扎根,那么从这里距离兴京城便只有四百多里了。
因此、即便他和莽古尔泰再怎么内斗,他还是听从了努尔哈赤的命令,前来接管城池。
按照努尔哈赤的军令,在代善接管城池后,莽古尔泰就带两蓝旗的兵马,火炮,以及亦东河城的所有牛羊,开始绕过辽河南下,前往大宁府叩关。
只是这都七天了,代善没等待莽古尔泰叩关成功的消息,反而等到了熊廷弼和孙应元的石弹。
望着被石弹打成一地烂泥的城外营垒,代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如果莽古尔泰叩关不成功,那仅凭他一个人防守亦东河城,自然是守不出什么结果的。
就拿刚才明军的火炮威力、以及眼下所展露的兵马人数来看,以他城中不足七千的兵力,顶多能守十天……
这么一想、代善的脸色更为难看了,而与此同时,休息了一盏茶的明军火炮也逐渐冷却。
“定射装填!方向不变,距离二里四,目标外围营垒……”
“放!”
“砰砰砰——”
伴随着炮营参将的令旗挥下,明军火炮尽数被点燃,随后在“嗤嗤”的火线燃尽声中发出了怒吼。
轰隆隆的炮声络绎不绝的响起,这让还在思考的代善立马蹲下。
石弹不断地在城外营垒、以及亦东河城的南城墙撞击,便是连蹲下的代善和一众金军都能感受到那种城墙震动的感觉。
渐渐的、城外护城河对岸的营垒布置开始瓦解。
羊角墙、拒马、陷阱等等防御工事都被石弹洗地摧毁,而坐在马背上的熊廷弼见状,当即便放下手中的双筒千里眼,下令道:
“火炮推进一里,炮击城墙!”
“遵命!”孙应元应下,随后指挥炮营向前推进。
当炮营数百门火炮推进一里后,炮膛也已经冷却的差不多了。
伴随着清膛填药的举动,它们再度发出了雷公的怒吼,骤雨般的石弹开始不断地击打亦东河城南城的城墙。
十斤的石弹飞来,直接砸断女墙,让不远处的代善额头生出汗水。
明军不再选择炮击营垒,这代表什么,他无比清楚。
说白了就是熊廷弼认为外围的防御工事已经不能阻挡明军了,因此只需要把城墙轰出豁口就能发动全面进攻了。
这样的战术改变让代善连坚守十日的想法都断开了,他当即对所有人下令道:
“先下城墙等待明军炮击结束。”
无须他催促,当军令下达,两红旗的建虏便纷纷走下城墙,而与此同时、明军的火炮也再度停下。
“这火炮还是多点好,如果有三千门十斤炮,恐怕一日老夫就能拿下亦东河城。”
望着在清膛的炮手,熊廷弼居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不过这话如果被朱由检听到,恐怕会十分无语。
三千门十斤炮就是三千门十二磅炮,眼下大洋彼岸的三十年战争参与国全部加起来,都一口气拿不出这么多十二磅炮放在陆地上,他倒是敢想。
“就这样继续炮击吧,等建虏撑不下去了,自己会撤退的……”孙应元笑了笑,而熊廷弼也觉得这仗打的越来越没有意思了。
似乎是复辽之役的战果将许多建虏吓破了胆,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敢正面和明军短兵相接了,大多时候都是龟缩城中。
这样的攻防战打起来是十分无趣的,这让休息了三年多的熊廷弼感到无聊也不奇怪。
过了片刻,他和孙应元也没有继续呆在前军,而是返回了中军大帐,坐在帐中喝起了茶水。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整整一个白天的炮击,近十几万枚石弹狂轰乱炸,亦东河城的南城墙被轰炸的惨不忍睹。
但好在当初修建它的时候,莽古尔泰修建的极为结实,因此并没有让城墙伤及根本。
不过就算如此、再这么下去,明军攻破亦东河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代善作为主将,只能无奈的连续向兴京派出求援的塘骑,顺带趁着夜色修补城墙。
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当黑夜褪去,白昼降临,明军的火炮再度作响,让负责守城的金军一脸疲惫。
所有人都蹲在城墙根休息了起来,他们知道明军不轰开城墙是不会攻城的,因此全员都开始颓靡的偷懒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被代善看在眼里,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金军的火炮被莽古尔泰带走了且不说,但即便有火炮,射程和威力也远远不如明军的火炮。
与其让士卒们担惊受怕,不如让他们在白天好好休息,夜里好好修补城墙。
只是这样的龟缩,并不能阻挡防线的崩溃。
“放!”
“砰砰砰——”
三月二十日辰时六刻,伴随着清晨的寒气,被连续炮轰四天的亦东河城城墙终究开始了垮塌。
城墙的垮塌导致了一部分金军被活生生埋在了当下,好在城池不高,加上穿了甲胃,这才没有将他们全部砸死。
“如何了!”
当代善被城墙垮塌惊醒而来,他看到的只有一块两丈宽,高一丈有余的豁口。
四周的金军在不断的修补豁口,他们或是用沙袋,或是用石块,总之用上了一切手段。
只是正当他们修补快结束的时候,明军的火炮声再次响起。
“轰隆隆”的炮声和石弹砸在城墙、豁口处的声音不断出现。
填充进入豁口的杂物在石弹的狂轰滥炸下,没撑过几个呼吸,最终开始大规模的垮塌。
在城墙背后的金军四散奔逃,好不容易等着明军火炮声结束,他们这才跑回来继续修补豁口。
他们的行为自然被用双筒千里眼的熊廷弼和孙应元看得一清二楚,对此孙应元的想法倒是很简单:
“得先派人强攻其他城墙,吸引建虏的注意,减少修补豁口的人数,然后在一举使用火炮打出豁口。”
“可以……”熊廷弼微微颔首表示认可,而孙应元见状也侧头道:
“先登准备!”
“冬!”
伴随军令下达,作为步骑混合的军队,大军之中的一百架鼓车上,赤膊鼓手开始擂鼓。
擂鼓声的出现,让明军各营准备,而亦东河城内的代善听到声音,也连忙带着兵马跑到了城墙上,将藏在城门楼之中的狼牙拍、热油等物件搬上了城头道上。
在他们准备好一切的时候,代善下令让人架好投石机,并随着明军不断逼近开始挥下木槌!
“砰!”
木槌砸在了机关上,随后人头大小的石头被简易的投石机抛出,飞过数百步的距离,落在了正在行军的明军阵前。
“算好距离,等明军抵达这条线就反击!”
代善大声的下令,而他身旁的固山额真和甲喇额真也纷纷去各部传令。
在他们的传令下,所有金军投石机手都准备好了,而代善也紧跟着下令道:
“调一甲喇兵马支援城外营垒。”
“遵命!”
他的军令陆续下达,亦东河城城门打开,随后上千建虏纷纷涌出甬道,小跑越过护城河上的石桥,来到了对岸的营垒之中。
这个营垒内部有两个牛录的兵马,当一甲喇五个牛录的援兵抵达时,他们便有了两千余人。
尽管大量防御工事被明军的火炮摧毁,但依靠盾车,他们还是有自信阻拦一下明军的脚步。
“冬!冬!冬——”
沉闷的鼓声好像每一槌都敲打在了金军的胸口,让所有人都觉得呼吸困难。
孙应元派出了三个营的兵力,而其中有六千人手持步铳,一步步的靠近亦东河城外的营垒。
营垒内的金军也用上了弓箭和鸟铳来防守,只是相比较明军步铳的数量,他们对于火器的占比少的可怜。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明金两军的距离也在慢慢缩短。
伴随着鼓声、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放!”
城头上,准备就绪的一些甲喇额真开始命令手下的投石机投掷石弹。
一时间、木槌砸下的声音络绎不绝的响起,数百石弹从城头飞出,向着明军步卒砸来。
只是明军对此也不是毫无准备,当投石机发作,明军的火炮也开始了对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