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装备更迭,充足的军饷和饭食,让明军各都督府的战斗力都极大的提升,尤其是东军都督府。
这次的扫北除了他们这一路,还有建州县的卢象升一部。
全部加起来,总共兵力是四万两千余人,不过卢象升那一部主要是缓慢行军,吸引辉发城岳托的注意。
倒是他们这一部,说是羊攻,但羊攻能不能打成主攻还得看他们自己。
所以、熊廷弼这厮的想法还是把羊攻打成主攻,最好是先把信州城站打下来。
他之所以这样想,不是因为想要捞功劳,而是因为山东灾民。
从朱由检下令开始,山东灾民的不断迁移,导致了辽东的人口开始北移。
眼下辽东人口已经突破五百万,而按照山东报来的灾民数量,或许年底辽东人口就能达到六百万人。
大量人口进入辽东,除为辽东地区补充了劳动力,进行了大规模垦荒外,还将先进的生产技术、生产工具、新物种带入了辽东。
以河南移民为例,河南人到进行垦荒后,并没有听从辽东当地官员和农民的话,而是自己摸索着种植各种作物,最后搞成了第一年简单开荒,然后种荞。
第二年深耕,焚烧野草、秸秆后种麦。
到了去年,已经来到辽东第三年的诸多河南人,已经开始种粟了。
今年春种已经开始,而他们在见识到了镇江一带朝鲜移民种植水稻后,更是将辽东传统种麦、粟、蜀黍的手段摒弃,开始大规模的放水入田,种植水稻。
在他们之前,基本没有辽民知道,辽东这地方还能种植水稻。
不仅如此、他们知道如何审定土地的干湿,区别作物的种子,使得地力不虚耗,秋获时尽收美满之结果。
伴随着这些先进生产种植技术和新作物品种的传播,外来移民使得辽东地区作物产量提高,品种日渐丰富,农业亩产也开始逐步提升。
只是由于消息的闭塞,尽管一些河南饥民和北直隶的移民在尝到了黑土地好处后,写信回寄给家乡人,家乡人却依旧保持怀疑态度。
这样的怀疑,加上朱由检降低了迁移辽东之后的粮食标准,导致了地方迁移困难。
不过熊廷弼还是选择相信百姓,别的不说、只要他们打下信州城,那么信州城到长城这数千万亩平原都可以得到开发。
因此、熊廷弼才选择从贾道站出征,因为贾道站以南的数百万亩平原地带,已经迎来了他们新的主人,山东的近二百万饥民……
想着逐渐繁荣的辽东,熊廷弼脸上的笑容也止不住,而孙应元见状则是聊起了羊攻的事情:
“这次我们这路兵马,三万六千多人,六百余门五斤炮,二百余门十斤炮。”
“按照老奴的性子,他恐怕会让莽古尔泰抛弃信州城站。”
“也不一定。”熊廷弼摇了摇头道:
“老奴的兵力具体恢复了多少,我们目前只能根据之前锦衣卫的消息来判断。”
“现在锦衣卫的消息断了之后还没有续上,具体的建虏兵力或许应该多算一些。”
“我估计他们真虏的数量已经恢复到了五万左右,加上一些北虏和少量的汉卒,八万多人是有的。”
“这么多人,他们养得活?”孙应元略带疑惑,毕竟在他看来,建虏不可能养活那么多人。
只是他的疑惑,却被熊廷弼一句话给堵住了。
“若是不计十几万被强迁百姓的死活,并且他们效彷河南灾民一样一年种荞,二年种麦,三年种粟,你觉得他们能在短时间开垦多少耕地?”
“这……”孙应元微微迟疑,而熊廷弼则是摇头道:
“我估计,就算开垦数十万亩也不在话下。”
“那些被强迁的百姓,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
“额啊!
!”
当熊廷弼感叹的同时,与他预料的一样,距离他五百多里外的乌拉城外,一片广袤的耕地赫然出现在了这块平原之上。
一些已经开发完全的耕地上,正站着一些忙着春种的女真人,而往外看的话,耕地边际则是被人草草理清了树根、掘起了石头,种上了荞。
种植荞的耕地往外,则是一群在砍伐树木、清理树根,掘出石头,骨瘦如柴的一群汉人。
他们面颊凹陷,四肢瘦弱而腹部肿大,活脱脱类似插画之中的恶鬼,数量只有不到三千人。
在他们的旁边,是举着鞭子的两黄旗旗丁,而他们的数量只有十来人。
以十来人看守三千人,这听上去简直不可思议,但却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这乌拉城外。
漫长的冬季结束,在明军没有发动北伐前,努尔哈赤他们就不可能停下开垦田地,耕种田地的速度。
这不到三千的汉人,还是努尔哈赤强行命令黄台吉在入冬前,命人带到乌拉城的。
只是一个冬季,他们就已经暴瘦数十斤,有的人甚至活生生的饿死、累死在了开垦地上。
而他们的尸体,往往是被看守的旗人派其他汉人就地掩埋,成为新耕地中的肥料。
乌拉城外的几十万亩耕地上,形成了差异极大的两极画面。
一边是没有人催促,自己干活的旗丁,另一边则是被劳累如恶鬼的汉人,令人唏嘘……
“这批汉人也要用完了,汗阿玛,不如再找黄台吉要一两万吧,他北面开垦的速度太慢了。”
当野蛮的语言出现,阿巴泰对着自己身边坐在轮椅上的努尔哈赤开口提议,而这一画面十分诡异。
努尔哈赤的境况让人有些心里发憷,此刻的他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浑身骨瘦如柴,浑然没有了三年前入辽时的风采。
他的腿部遭受重创之后,站立便成为了一件难事,不得不依托拐杖来走路。
本以为这样也就算了,但似乎是医疗手段过于野蛮,导致了他的腿每到雨季都会疼痛难耐,让他食不下咽,暴躁如狂。
长期维持这样的暴躁,让他对汉人深恶痛绝,不断地压榨汉人,在短短两年时间活生生累死十几万汉人,才开垦出了这四十余万亩耕地……
望着眼前的耕地,努尔哈赤难得压住了腿部的不适感,冷静的分析着一切。
从去年入冬前黄台吉向他上疏,明军有可能会以科尔沁为目标扫北,然后谋求包围大金,最后全歼后,努尔哈赤就开始布置了起来。
即便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但努尔哈赤的脑子还能运转,他还能判断出明军会怎么打科尔沁。
为此他做出了一系列的应对方式。
首先就是加强乌拉城外围城池的兵力,派出了一直内斗不断的代善和莽古尔泰、岳托等数人,留下了最不可能成为大汗的阿巴泰。
这么一来、即便他的权威不如以前,也不至于有人敢于违抗他。
人能感觉到,他似乎活不长了,兴许死亡也就在这几年的时间。
他最想做的,是在死前保证大金的安稳,并且选出一个合格的大汗,不让大金在他死后快速灭亡。
他中意的人选,实际上一直都没有改变过,而对方也一直没有让自己失望。
这个人是黄台吉,而对于他在上京所做的一切,努尔哈赤都看在了眼里。
三年的时间,把手下兵马从一万多人拉到两万六七的程度,不得不说他的有些手段让努尔哈赤刮目相看。
只是只有这点兵力,依旧不能稳妥的让他成为大汗,原因也很简单。
黄台吉手下的人,除了六千多人的两白旗外,其他两万人都是汉人和蒙古人。
就这件事情,他膝下的诸多贝勒和贝子没有少嘲笑他。
或许他们都认为,被派往上京的黄台吉,实则就是被流放的家伙。
他们或许不会想到,派往上京是努尔哈赤保护黄台吉的一个手段。
除了黄台吉,努尔哈赤看不上其他的子嗣。
想到黄台吉,努尔哈赤用虚弱的声音下令道:
“下令、调阿敏前往上京,归黄台吉节制……”
“告诉黄台吉……科尔沁的事情,由他来操办……”
“如果明军真的攻打科尔沁,最好是吞并科尔沁后返回上京……”
努尔哈赤说话很费力,而阿巴泰闻声也如努尔哈赤预料的一样,没有表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而是应下后转头吩咐其他人,派快马去通知黄台吉、阿敏。
努尔哈赤对此很满意,而对于南边的安排,他也拿出了章程。
“派人告诉代善,让他接管亦东河城,再命莽古尔泰带两蓝旗的兵马,绕过辽河南下,前往大宁叩关……”
“一旦……一旦明军回援……立马带兵绕路返回兴京……”
“如果明军没有……就劫掠大宁,为我们积攒足够过冬的粮食……”
“汗阿玛,我知道了,您好好休息吧。”阿巴泰说着,而努尔哈赤也满头大汗的靠在了轮椅上。
显然、又有一场雨要来了,而他也再无力压制腿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