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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人间惨状(七千字大章)(第2 / 2页)

“况且就在江南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官员出面组织赈灾?”

“往年若是有这样的灾情,恐怕不等京城开口,南京就已经先拨漕粮赈灾了。”

“现在漕粮没有了、赈灾也没有举动,反而是用这淮北大饥赚银子。”

卢剑星这么一指点,那年轻锦衣卫也反应了过来: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江南的官员用淮北大饥做借口想截留漕粮和漕银,但实际上漕银和漕粮早就被挪用了,而淮北只是一个幌子,真实的漕银和漕粮消失了?”

“没错!”卢剑星点了点头:

“所以我才说、这件事情必须要找到殿下说清楚,它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大哥!”年轻锦衣卫点了点头,随后便按奈不住了,四周看看后握紧了腰间的刀。

这个时候、粮商也带着所有人来到了邳州县衙。

到了这里、便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人群,以及在衙门门口负责查粮的县丞。

卢剑星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看着县丞查了粮食。

“这粮食成色不错,是凤阳府的吧?”

身着官服的邳州县丞查了查粮食,拿到鼻子前嗅了嗅,随后说出了粮食的产地。

见到对方的模样,粮商也抱着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献媚道:

“对对对、大人真是慧眼如炬,这是凤阳府的一些土特产,请大人收下,就当是官民鱼水情。”

“那我就不客气了。”县丞瞥了一眼那个小盒子,顶多也就是百来两银子的模样,比起他这些天收到的其他粮商特产,简直少太多了。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他还是将旁边的书吏收下了小盒子,随后对粮商提点道:

“若是出了邳州,有外人问邳州如何,该如何说?”

“邳州一如往常,饥荒什么、都是民间百姓胡诌的。”粮商这时候显得非常上道。

也就是同时、县丞对他道:

“邳州还缺不少黄豆,只要能运来、有多少要多少,就是价钱定不下来。”

“你若是下次运的够多,这个数还可以多一些。”

说罢、那县丞又道:

“你这批粮食不错,五十文一斤,上称吧!”

他的话、前面对粮商说,后一句对县里的胥吏说。

在十几名胥吏和三十多名民夫的手下,卢剑星他们所运来的粮食被称重,按照五十文一斤的价格卖出。

两万多斤粮食,一共到手了一千三百二十两,扣除各种关卡吃下的银子,卢剑星净赚一千一百两。

可是、当他们走出邳州城,粮商将银子交给他的时候,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箱银子,心里却沉甸甸的,彷佛手里的不是银子,而是人头……

“唉……”

长叹一口气、卢剑星对旁边的年轻锦衣卫道:“二弟、你北上把事情告诉殿下吧。”

“好!”

听到这话,年轻锦衣卫叫人让出一匹马,随后自己翻身上马,并对卢剑星作辑道:

“大哥、保重!”

“去吧、小心些……”卢剑星担心的开口,但却得到了年轻锦衣卫的点头,随后策马离去的背影……

“掌事,咱们……”

“继续贩粮。”

在卢剑星看着沉炼背影的时候,那负责贩粮的商人前来询问,而卢剑星则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他检举了淮北的事情,那么淮北也就很快会被朝廷注意到。

这么一来、他赚取银子的时间就不多了。

为了他的前途,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赚取更多的银子……

“驾!”

在卢剑星为了自己的前途,做出继续贩粮事情的时候,年轻锦衣卫却扬尘策马、向着北方赶去。

一路上、他眼中所见之处,皆是饥民。

冬季寒霜,他们向着南方逃难,所有人身披破烂棉衣,或是身后拉着板车、车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父母,又或者怀里抱着孩子,脸上麻木。

这是年轻锦衣卫眼中所见到的淮北、而他便是卢剑星的二弟沉炼。

他引马远去,见到了那一个个眼神麻木看着他,冒着风雪南下的饥民。

这个时候、一个拉着板车的五旬老头跑到了路中央,沉炼勒马而起,战马“唏律律”的抬起蹄子,重重落下,砸在雪地里,叫雪泥飞溅。

他下意识把手放在了刀柄上,而这老汉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身上破破烂烂,背后板车躺着一老一少两个女的。

老的六七十岁,少的十二三。

“爷、请问南边还有活路吗?”

老汉声音虚弱,怀里的小女孩更是连哭都喊不出声音了。

他的问题尖锐、南边还有活路吗?

有吗?这个问题叫沉炼不知道怎么回答。

谁又能想到、十几年前,还被百姓和官员歌颂的“万历新风”,眼下却爆发了这样人间如狱的惨状?

“去北边吧……”

沉炼艰难说出这四个字,却不想那老汉听到后,低头失神道:

“我就是从北边被赶回来的,去了西边西边赶,去了北边北边赶,现在只有南边没去过了。”

“要是南边去不了,横竖都是一个死,那我还是回家乡落叶归根算了。”

老汉的话,叫沉炼咬紧了牙关,恨不得拔刀叫北方官员放行,叫灾民入境。

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况且一旦他暴露身份,说不定就会被人围追堵杀。

这个时候、沉炼突然觉得鼻尖一凉,伸手触摸后,向天上看去,是飘飘洒洒的雪花又开始了落下。

“向着北走吧,看看使些银子,能不能带你们出去。”

如今的沉炼不过二十出头,即便在锦衣卫呆惯了,但他还是不忍这群人饿死。

只是他这话一说出,四周的饥民就围了过来。

“带上我吧,爷、我可以给你当佃户,我吃的少。”

“爷、我把我内人卖给你,带我出去。”

“带我出去、我身上还有三百文钱,能凑一点。”

“带我……”

四周饥民一拥而上,几乎要将沉炼胯下的挽马掀翻。

“曾!”

“都给我退下!”沉炼无奈拔出了刀,对准了这群他曾经可怜的饥民。

饥民见了刀,纷纷往后退了起来,不过他们那无助的眼神却看着沉炼。

沉炼的心不忍的一颤,而那老汉却拉着车走到了沉炼背后道:

“爷、都是苦命的人,我们走吧。”

虽然都是饥民,但大家都希望自己能活下去,老汉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在对自己,对家人负责,而沉炼听后,调转马头、向着北边走去。

他骑马在前面走、老汉在后面拉着车,站在原地的百姓看着他们的身影向北,慢慢消失在风雪中,眼中逐渐没有了生气,麻木的向着南方继续走。

不走又能干嘛呢?饿死吗?

走了还能活、不走只能死。

苍茫大地被白雪覆盖,只有乌黑似条黑线的饥民,向南方走去,充满死寂。

沉炼带老汉等人前往了一块已经被人吃的只剩下了树坑的荒地,用备用马缰和绳子捆好了车,自己骑在马背上,叫老汉坐在板车上,拉着板车前进。

沉炼的速度被拖下了不少,但他并不是无脑的大发善心。

就他这么单枪匹马还带刀的模样,到了关卡必然要被拦下,而且老汉等人,也能作为人证。

因此、他从座下的包裹里掏出了三张蛋饼,还有一袋水直接丢给了老汉。

“吃饱了、等一下过关卡时就说我是你北直隶做生意的儿子。”

“知道知道!”一见到饼子,原本昏昏沉沉的老妇和少女纷纷抢过饼子,狼吞虎咽的吞吃了起来,而老汉也是如此。

不过吃了两口后,他立马倒出一点水在手上,把饼子掰下一块放水里,软糯成泥后,一点点用手指喂向了自己怀里的小女孩。

见小女孩开始开始下意识的舔舐手指,他才对沉炼道:

“我叫杨路、杨万里的杨,走路的路,五十六岁,是邳州县武河镇的秀才,家住武河镇三弄六户。”

他指向老妇人道:“这是我内人、杨李氏、五十三。”

紧接着、他又指向旁边那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道:“这是我二女儿,杨媛爱、十三岁。”

说罢、他示意自己怀里的女孩道:“这是我长子杨阜的女儿,叫杨爱。”

杨路看得出,眼前人不是一般的人,所以他尽量将所有人的信息讲解的很清楚,又把自己儿子杨阜的消息都说了个清楚。

只要沉炼记住这些,加上老汉带着的路引,就不会有人怀疑他们不是一家人。

“连秀才都不放行吗?”听着杨路的话,沉炼心中一寒。

如果连秀才都不放行,那么更多没有功名的百姓只有死路一条。

“放不了……”杨路一脸寂寥,虚弱道:

“除了举人可以过关,其他人都要被赶回来,他们说官府很快就会赈灾了,但我们都知道,回去就只有一个死字。”

“我长子饿死了,儿媳也是……”

他低头看向了自己怀里的女婴,眼含热泪道:“逃出去还能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活下去。”

“逃不出去、就是个死……”

这话听得人难受,沉炼只能回道:

“放心吧、我既然带着你们出去,那就会给你们找地方住下。”

“北直隶昌平一带,御马监在发田招收流民,你们家的人过去,按照人头一人一亩,能分四亩地。”

“真的吗?”听到有地,这个秀才止住了哭声。

秀才这个名头,虽然在后世传的也很好,但实际上在晚明,秀才的人数早就突破数十万。

人一多就不值钱,秀才也是如此。

真正值钱的只有举人,只有他们才能躲过各种人祸,所以范进中举后才会那么疯狂。

这么走着、天黑之前,他们就见到了远方的哨所,而沉炼也熟练的和杨路等人配合,蒙混渡过了山东拦路的兵卒。

渡过了关卡,沉炼花了些银子,带着人向着昌平赶去,而与此同时的朱由检,却并不知道他曾经听说的淮北大饥,居然严重到了如此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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