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亥的眼里,露出惊恐。她并不知道,老汗还安排了这一出,但三条恶犬,她太熟悉了。
女真人爱吃狗血拌谷物,所以部落里大部分的狗,都只是人们的食物而已。
但蒙古科尔沁,数年前送给努尔哈赤几只幼犬,说是乌思藏那边过来的种,凶猛无比,长大了能直接咬死豹子。努尔哈赤视若瑰宝,像训练海东青一样,用各种生肉训练它们,直至如今,在它们长成比野狼大得多的体格后,努尔哈赤会将要惩罚的奴才,丢给它们撕咬。
「枣花奴才,瞧瞧地上那男人,是谁。」努尔哈赤好整以暇地吩咐道。
穆枣花已看清男人的面孔,是她从鹅毛城带到赫图阿拉的夏文明。
她噗通跪下道:「大汗,夏先生他,犯了何罪?」
「先生?枣花奴才,你胆子确实不小,管一个奴才,叫先生。听说,你对给本汗造炮的那些汉人工匠,也称呼先生?」
「大汗,他们或有文采,或有手艺,奴才我只是,还留着打小在明国时见到这些人的习惯。」
「哦?」努尔哈赤笑笑,「那你就更不应该被称为奴才了,你可比他们,还多一颗豹子胆。穆枣花,你其实,是明国安插过来的女干细!」
努尔哈赤最后一句,忽然提高了调门,如炸雷般,竟是比那几条恶犬的叫声,还令人胆寒。
穆枣花肩膀一抖,但那只是被雷霆之怒震慑到的下意识反应,紧接着,她便倏地仰起头,圆睁双目,大声道:「奴才冤枉!大汗,是不是有小人来大汗座前诬告奴才?是了,奴才来赫图阿拉后,得罪过不少人,上至佟家,下到一些不听话的包衣。是谁诬告奴才的,恳请大汗命他们来与奴才对质!」
「不是别个举告的,就是你敬重的这位夏先生。枣花奴才,你今日老实招了,将与你联络的明人还有谁,一并说来,本汗便不杀你。大金之主,君无戏言。但你若不招,本汗的爱犬,可已经饿了两天了。」
努尔哈赤身后的阿巴亥,又吓得打了个激灵,原来这恶狗,不是给那姓夏的汉人笔帖式准备的。
代善也难掩震惊,没想到片刻前还在暖意融融的气氛里,与自己一道听努尔哈赤畅谈军务的穆枣花,转眼间就成了命在旦夕的囚徒。
穆枣花却把上半身抬得更挺拔,朗声道:「大汗,是就是,非就非。奴才不是明人女干细,奴才是真的在明国吃够了苦才投奔大金,更想尽办法给大汗办好差事,盼着大金伐明大捷。纵然奴才被大汗的爱犬撕成碎片,也不会自污本心。大汗若不信,便放狗吧。」
穆枣花说完,将心一横,径自站起,走到夏文明那处,离恶犬当真几步之遥了。
耳畔传来夏文明呜呜呜地声音,她摆出怒火中烧的模样,一脚踹过去,但恰恰借着如此接近的机会,分明辨出,夏文明眼中,没有躲闪之意。
而是与当初在鹅毛城要护卫英勇守城的把总时一样,燃烧着灼灼怒火。
穆枣花作势怒斥道:「夏文明,若不是我求岳讬贝勒把你从鹅毛城带出来,你早就被那些明国刁民用石头砸死了。你为何诬告我?是拿了佟养性的银子吗?一定是!佟养性那王八蛋,要给自己的妹妹和儿子寻仇。」
「行了,枣花额真。」努尔哈赤的声音又响起来。
遵循这位汗王的手势,一个侍卫上前,挖出了夏文明口中的布条。
「穆姑娘,我没有举告你!」夏文明用汉话,斩钉截铁说道。
他使用了最初相遇时对穆枣花的称呼。
说完这句,汹涌而来的屈辱感,几乎令他要转向努尔哈赤破口大骂。
但他头脑到底还清明着,勉力告诉自己,不能不顾一切,罔顾穆枣花的性命。
所以,当他再次能够对努尔哈赤开口说话时,仍是那句:「我没有见过枣花额真与什么明国人暗通。」
地狱恶魔般的大犬,面对侍卫丢来的血淋淋的羊肉,不再狂吠,呼哧呼哧地低头吞咽起来。
骤然安静下来的院子里,努尔哈赤踱到似乎还未回过神的穆枣花跟前,和声道:「你莫觉得委屈,本汗对佟家,比对你还严厉些,是不是?枣花额真,能做好刀的钢,都得顶住多炼几回。唔,本汗现下相信你了,是块好钢,跟着本汗去打开原和铁岭吧。」
穆枣花倔强咬着的嘴唇,终于一松,眼窝里登时蓄上了半眶子泪,簌簌掉了两颗。
她将下巴上的泪珠子一抹,跪下谢恩。
皇太极,佟养性,不管是你俩谁给奴酋出的主意,还是老酋自己想着要在出征前试探我,你们的好日子,没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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