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格类愈加像一只非要斗赢的小公鸡般,顶道:「咱们大金啥时候憋屈到要女人出去弄粮食了?我哥上回抢宣大的时候,早就与那边的明人说定了,粮食绕道叶赫部运到萨尔浒来,我们换给他们最好的把参和东珠,还有皮货。」
穆枣花心里一震。
套情报的机会来了。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里带上了恨意:「德格类,我就是明人,我比你们女真人更晓得,明人是什么德行。他们一点也不可信。你哥哥自己都与我说过,三年前皇太极埋在京师的范文程被挖出来,连带山西范家一块儿端了,山西人就不怎么敢和大金有往来。」
「那是皇太极不够狠,」德格类一字一顿道,「我哥就不一样了。上回抢宣大的时候,我们的一个额真去和张家口的大商人要粮,那商人不肯,我哥直接让巴牙喇们割下了他的脑袋。你说,其他的汉人,知道此事后,还敢不敢对我们大金说不?」
穆枣花的眼中,适时地露出骄傲。
「我信,你哥就是有头狼的样子,够狠。那,德格类,后头还会有粮食运来吗?」
「怎么不会?」德格类满有把握道,「年初我打鹅毛城前,就在萨尔浒接过粮食。等腊月开始,明军惫懒了,我们还能接更多的粮食,明年春天,就去打开原和铁岭。」
「好,我也盼着,咱们的火炮能打出来,正好轰开原城墙时用。行了,不和你啰嗦了,我得去找你哥了。」
德格类盯着穆枣花匆匆远去的背影,一阵懊恼。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狍子,每回与这女子说话,都不占上风。
但他,又总想与她说话,尤其是像鹅毛城大捷那次一样,俩人抽着大烟唠嗑,穆枣花难得显出温柔来。
德格类似乎隐隐明白了,他刚才跳出来兴师问罪,与为莽古尔泰盯着穆枣花的忠贞无关,而是他自己,见到穆姑娘与岳讬对谈时兴致颇浓的样子,火气腾地就窜上了。
……
穆枣花去莽古尔泰府邸前,先回家拿阿漂母膏。
婢女吉兰泰迎了上来:「主子。」
穆枣花望一眼在门口盯着两个包衣砍柴的男仆扎克善,示意吉兰泰跟着自己进到寝屋中,关上门。
「吉兰泰,我这阵子,总算想到一个主意,狠狠坑佟家一把,给你出气。」
「啊?主子快说,奴才尽听主子吩咐。」吉兰泰殷切道。
这个女真妇人,最初是被努尔哈赤派来监视穆枣花的,如今连大汗自己都不再疑心穆枣花,还给她封了那么高的官职,吉兰泰也就渐渐地把穆枣花当作自己可以依靠的主子了。
何况,这个主子在知晓吉兰泰因父亲和丈夫战死于叶赫部而仇恨佟家时,愿意花力气整一整佟家。
今春,穆枣花去朝鲜义州买铜前,故意让吉兰泰勾上了佟喜玉的家丁李贵,透露行踪。
佟喜玉巴巴儿地去报告给四贝勒皇太极,这才有岳讬闻讯跟去义州的后话。
「主子,」吉兰泰对穆枣花道,「佟家那个恶婆娘,妒忌你快妒忌得发疯了,隔三差五就让李贵来套我,你又有啥动静了。」
穆枣花走到窗口,一面盯着院门处砍柴的奴仆们,一面对吉兰泰道:「你下次和李贵碰面时,不但要告诉他,我马上去会宁收第二船铜,还要给他出个主意,让他去说给他的女主子。」
吉兰泰凑过去,将穆枣花的指令听囫囵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穆枣花却微微皱了皱眉:「就是不晓得,佟喜玉上不上钩。毕竟,我到时候带着正蓝旗的旗丁去呢,她和家丁,会不会不敢动手。」
吉兰泰想了想,说道:「佟喜玉今年开始,常抱怨她哥挪了她做买卖的本钱去训练乌真超哈,她哥能领兵,她又不能。上回她去明国做探子,也没弄来火器图,李贵说,四贝勒都不再看得上她了。所以,这恶妇,现下更想要的,是钱,没准真的会上主子你设的套。」
穆枣花沉吟道:「那就好。咱们合计合计,怎地引她出去。」
主仆二人说完阴谋诡计,穆枣花便带上此前在会宁拿到的又一批阿漂母膏,出了门。
自从将更高纯度的膏体带回赫图阿拉,替代了***汤后,莽古尔泰与福晋,都开始抽起来。
莽古尔泰原本对烟草的瘾头就很大,他的福晋,则将穆枣花献上药膏的行为,看作卑微的讨好,甘之如饴地接受了。
莽古尔泰吸了这由自己命名的神鸦膏后,惊艳得很,又因他要与代善一道对付皇太极,平素与代善走得很近,便也分了些给代善。
今日,见穆枣花送了这金贵好物来,莽古尔泰对于自己的女人和自己讨厌的侄儿成了同僚的不悦,消弭了些。
炕头前,穆枣花给莽古尔泰点上烟,幽声道:「三贝勒别疑心生暗鬼,岳讬那种软蛋,当初连阿娅都带不回来,我怎会看上他。」
莽古尔泰闭眼享受了第一口烟后,瓮声瓮气道:「唔,我那日听说阿玛给你个什么户部额真,登时就想直接去与阿玛闹,
先许你做我的侧福晋,再论旁的。倒是德格类那臭小子,劝住了我,说别中了皇太极的陷阱,教阿玛将我看成眼里只有女色的傻子。」
穆枣花心中暗忖,德格类今日找我的茬儿,果然不是虑及他哥会不会戴绿帽子,否则,怎会变着法儿阻拦莽古尔泰娶我。
这小***,大约也是对我动了心。
穆枣花正思量间,屋外传来一个年轻的怯生生的声音:「主子,奴才家,给主子把甲衣缝好了。」
莽古尔泰懒洋洋道:「拿来瞧瞧。」
年轻的包衣,和同伴抬着个木箱进屋。
穆枣花回头看去,正与那包衣照个正面。
是此前因为偷罂粟壳子救他娘,而被穆枣花下令鞭打过的汉人奴隶,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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