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皇太极手下这门佟氏爪牙,她实在无法像面对莽古尔泰时那样时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在郑夫人为她讲过佟喜玉这个女人的嚣张特点,穆枣花于是干脆表现出警惕甚至好斗,女真人从上到下都以为,新来的汉女既然是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喜欢的人,自会被正白旗旗主皇太极的亲信刁难与排挤,所以穆枣花公开地与佟喜玉不对付,倒也不稀奇。
此际,穆枣花盯着佟喜玉那张应该被摁进地狱油锅里的脸,又补了一句:「上回我来看工匠们造炮,也遇到佟姐姐了,佟姐姐若想帮着佟将军他们看看门道,要不,直接向四贝勒说说,请四贝勒来和三贝勒打个商量?」
佟喜玉莞尔一笑:「好。」
又轻轻叹口气:「这一阵我总在想,若当初把你那个姓郑的旧主子擒来,就好了。她应是比你、比我更懂怎么造炮,免得咱两家都走弯路。唔,不过她就像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若立起什么明国忠臣的牌坊呢,我也想过,就禀过大汗,把她关进北山那边的窑子里,让那些狗熊恶狼一样的野人女真,轮流糟蹋她。」
佟喜玉边说,边盯着穆枣花,不放过她眼梢、颧骨、唇角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穆枣花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末了,冷冷道:「多谢佟姐姐过了把嘴瘾,也算替我出了几分气。我没有姐姐的兴致,我若再次遇到她,只想取她性命,然后让明国吃败仗,一次又一次。好教那些威风的、想欺负我的文臣老爷们,最后都成为大金的奴才,一口一个主子地叫。」
佟喜玉瞥一眼穆枣花身后的吉兰泰,仍是沙软着嗓音道:「好志气,姐姐祝你马到成功。」
……
千里之外,北京城。
正月刚过,各部院衙门的大小官员,就得到了消息——京察即将开启。
这项针对京官的考核,本是六年一次,依着正常规矩,明年,也就是泰昌三年,下一轮京察才会进行。
不过,京师官场的政治动物们,对于提前到来的京察,并未太吃惊。
东林派把持的礼部,在度牒之事上爆出丑闻,又有前阁老的子侄,联合了一些生员上书,从鲁地到南直隶和浙江,都有缙绅大量接受、隐匿投献的田产,户部与都察院竟对此没什么反应,可见部院亦有官员与缙绅同流合污。
礼部、户部、都察院用人不对,吏部也难逃其咎。
如此一来,京察怎么能不提前?
「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万岁爷这是,要打压东林了。」
「要我说,没什么不对。哪有因为从前给万岁爷说过几句话,现如今就把六部衙门都要占个遍的道理?」
「就是,老夫看来,万岁爷虽不是马上天子,到底正值壮年,也不是先帝那样深居宫中不上朝的性子,皇帝敢整一整臣子,那是好事啊。」
「兄台说得有理,若天子压不住臣子,下面乱成一锅粥,内忧必加剧外患。」
棋盘街附近的茶楼里,
闲得没事做的京城老少纨绔们,凑在一起,唾沫横飞地分析着朝局。
而京城西边,东林派的领军人物,拥有「鹤亭楼」那样几乎和太监生祠相同意义的赵南星,则反复地说了好几遍「多么荒唐」。
杨涟和左光斗,静静地看着这位新晋礼部尚书。
赵南星啜了一口茶,继续道:「昨日面圣,天子话里话外地,竟有谐谑之意,听着是挤兑老夫,反倒应该谢谢那郑氏。若非郑氏去岁黑了礼部一把,我这个太常寺卿,还没那么快升任礼部尚书呢。」
杨涟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意见:「不过,鹤亭公,这件事,我们确实看人不准。都以为郑氏因不忿我们东林教她怎么做人臣,而去山东勾连齐党。实则,她是去清查田亩与寺院庵堂的度牒真假的,也算给太仓丰盈出了些气力,还让皇长子看到州县实情。所谓知政失而在草野,知……」
「文孺,」赵南星打断杨涟道,「你从前是在各地做父母官的,看到朝廷能多收田赋而百姓未加重担,所以欣慰,也是情理之中。但老夫提醒你们,这些一定都不是郑氏的本意。」
杨涟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那鹤亭公看来,她本意是什么?」
「自是在天子心里抹黑我们东林,挑唆天子让内阁与司礼监提前开启京察,将与她亲近的臣子,弄进京来,坐上要紧的位子。」
左光斗抬起头来,疑惑道:「她素来交好的,黄尊素和卢象升,不都是我们门下?何况卢象升今岁刚入春闱,榜还没放呢。所以鹤亭公说的,比如谁呀?」
赵南星轻哼一声:「她在山东好一阵闹腾,不知得罪了多少齐党背后的财主。我估摸着,齐党不会,应是浙党与楚党的人。她盯着吏部和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