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于柏也道:“你来之前,我与首辅大人也商谈了一番,由太枢阁举荐,你可入兵部,来我这兵部司,先做一个选授官,养一养气性,以你的声名,不需几年,就可得朝廷优待,步步高升,往后若能外放,成了一地父母官,就可试着为这天下生灵,做一做实事。”
钟于柏说到这里,眼神微凝,轻声道:“你现在来兵部司,我也可教你政务一道。
再过半载,我就要前往西北道,领军清剿其中渗透游荡的北秦残兵,要与你道别了。”
陆景心中一动,。?询问道:“朝中有意外放于柏先生于西北道?”
姜白石赞赏的看了陆景一眼:“西北道风波无数,又是边陲要地,即便近日楚神愁已经坐镇其中,却还是不够。
于柏曾经持松柏、岁寒二剑,镇守安槐国,守一守西北道,自然也足够了。”
钟于柏微微点头,又询问道:“陆景,你意下如何?”
姜白石也望着陆景。
陆景并未思虑太久,不过二三息时间,摇头道:“陆景谢过首辅大人和于柏先生的好意。”
姜白石和钟于柏二人俱都有些意外。
陆景站起身来向二人行礼,沉身道:“此间天下,有烽烟四起,又有许多天灾人祸。
还请两位大人原谅陆景好高骛远,陆景虽然年岁尚轻,却觉得天下多纷扰,若是手中没有刀剑权柄,只入仕为官,短时间里对这天下起不到丝毫裨益。”
“官场复杂,想要真正施展心中所愿,哪怕有首辅大人青睐,也需要许多岁月。
陆景尚且还要读书修行,浸yin官场太久,陆景只怕自己失了立身之本,也失了心中锋锐。”
钟于柏眼中并无失望,问道:“你不愿入朝为官?”
姜白石嘴角却忽尔流露出一些笑意来。
“陆景,你口中提及刀剑,提及权柄,想来是已有其他的打算。”
“其他打算?”钟于柏眼神微动:“陆景是想要参与殿前之试?”
陆景并未隐瞒:“陆景不愿在为官之道上浪费太多时间,只希望能够配圣君之剑得着白衣之权,平日里读书修行,再见不平之事,也可持剑斩之!”
钟于柏微皱眉头:“这就是你想要的殿前权柄?你倒也古怪,殿前试五年一度,一旦获得优胜,许多人便直上青云,加官进爵,你只想要一身白衣?”
“人各有志。~~”姜白石却哈哈大笑,明明已然十分苍老,笑声却分外洪亮:“想来陆景也知,这天下之事莫过于圣君之命,他若是可以身着白衣,腰佩圣君之剑,即便不在朝堂中,朝堂中人也要敬他几分!
“只是这次的殿前试却并无那般简单。”姜白石目光灼灼:“殿前三试,除了文士之试,
尚有元神、武道二试。
文士之试不必多言,要的是经世之才,无人可以肆意插手染指。
可此次元神、武道二试,却有些特别,大柱国寻来呼风、唤雨两柄刀剑,圣君以这两柄三品宝物作为试眼、奖励,可见他对此次殿前之试重视。
优胜者必然能够获得极大权柄,李家四公子,褚国公那位武道如象的西域荒人,乃至于冠军大将军之子、持星将军,都跃跃欲试。
陆景你如今的修为尚且弱小了些,想要获得呼风宝剑的认同,只怕还差上一些。
“而且即便获得优胜,想要身穿白衣,还要看圣君是否会答应,毕竟.”…
上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如今已离开大伏太久,他负剑而行天下只记得他剑气一去三千里,却不记得他曾经也是我大伏白衣。
陆景听到姜白石的话语,有些执拗道:“既然已做了决定,许多事还要尝试一番,否则难免心中有瑕。”
钟于柏却深深点头,鼓励陆景道:“既然已经有了想法追一追又何妨?少年人就算遇到些磨难挫折、事不如意,也都无碍。
所谓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大约便是如你一般。”
姜白石与钟于柏二人,一人敬告,一人鼓励,陆景由衷谢过二人。
二人又聊了许久,陆景又与二人吃过午饭,这才和钟于柏一同出了首辅府邸。
出门时,那白牛仍然在原处,一动不动。
钟于柏看到陆景的眼神,主动道:“这只白牛是我等的前辈,据说来自鹿潭,乃是仙人坐骑。
鹿潭坠。?入凡间,其中的仙人都已成枯骨,就只有这只白牛游荡于天地,倏忽便已三百年。”
“直到他遇到少年时的大伏首辅姜白石。”
二人走在青云街上,钟于柏语气里还带着些感慨:“那时的姜首辅乃是一位豪绅家中的长工,一人一牛经历过许多风波,看过天下风云变幻,一路走来,便登上了天下极高处。”
至此一去百年,姜首辅已经垂垂老朽,这白牛却仍然不见衰老。
“姜首辅为何没有修行?”
陆景心中也有些好奇,钟于柏随意一笑:“上天并不眷顾所有人,天下间无法修行者才是大多数。
而朝野中操劳一生的文官,即便能够修行,大多数也累于朝中万事,称不上修为高深,世间哪里有什么全才?”
“所幸大伏军中强盛,上柱国元神通玄,少柱国一身气血可压真龙,冠军大将军拳如春雷,三位国公也同样强大,又有魏玄君曾扶正天柱,若有灵潮爆发,这些不世的强者,必然能够更进一步。
再加上镇压大伏的太玄宫,大伏之强盛,毋庸置疑。”
钟于柏这般说着,似乎又想起一人来。他语带敬意:“更何况重安三州还有一位独占天下武功三斗,说出那句'天下之大,唯我大伏可立帝座'的重安王。”
陆景听到钟于柏话语,有些意外:“据说重安王气血枯竭,已不久于人世。”
钟于柏点头,语气中带着可惜:“确实如此,重安王气血枯败,便是有许多宝物续命,只怕也不久于人世了。
可是只要他尚且存活一日,他就是天下武夫心中的悬空大日,他手中那杆天戟便如若天柱,受人敬重。
他横压天下一世,此时人生哪怕已走到尽头,声名也将不朽。
听到钟于柏这般话语,陆景也颇为认同,他也读过重安王传记,自然知道如今躺在重安三州的重安王,壮年时究竟是何等的英豪!…
“天色尚早,于柏先生不如与我去看一看那些孩子?”
陆景这般提议。
钟于柏也应答下来:“最多两三月,新的善堂就改造完成,到时候你我二人还要张罗一个管理者,此事户部早已找我说过。”
直至未时末,陆景和钟于柏才从临时善堂中回来。
刚刚走出院中,却发现院前一朵长生花前,重安王妃正穿着一身华贵貂衣,低头注视着眼前的花卉。
陆景有些意外,左右看去,也不见柔水的踪影。
“王妃。”
陆景向重安王妃行礼。
重安王妃转过头来看他,眉宇中却有几分毫不掩饰的愁绪。
“你回来了?”
“不知王妃何时来的院中,可否久等了?”
陆景请王妃前往主屋入座,王妃却摇头道:“我此次前来,是来与你道别的,明日我就要回重安三州了。”
陆景眼中闪过些惊讶。
重安王妃仍然看着院中的长生花,低声说道:“陆景,你莫要忘了我们二人的约定。 无错更新@”
陆景自然知道重安王妃是在说自己女儿的事。
于是他认真道:“王妃既然已经履约,陆景虽然年少,却也知言而有信四字,还请王妃放心,往后若有机会,必会相助。”
重安王妃紧皱的眉头放松了许多。
“许多事,我重安王府并不能出手,否则会引来更大的后果。”
重安王妃道:“我知道你心有所持,此次前来不仅是为了提醒你这件事,还要与你说一说.我那女儿虽然顽劣,怒而行杀戮之事,可那北阙海龙宫却并非清白之地,不知多少生灵死于其中,化为血祭之物。
再加上.我女儿的老师之死与那北阙海也有许多关联,正因这些原因,才会有烛星山大圣屠杀北阙。?海龙宫一事。
你护我女儿,并不违背你心中道义,我也不信她如那些妖孽一般,会杀害无辜生灵。”
陆景道:“我早在几本游记杂志看到过关于北阙海龙宫恶行的记载。”
他说到这里,心中对于那北阙海龙宫恶行,其实还有许多感慨。
人世间许多人许多事,并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北阙海龙宫以生灵血肉作为祭祀之物的事,都已经被记载在了游记杂志上,朝野间必然有很多人已经知晓了。
可在烛星山三位大圣下北阙海,屠杀龙宫前,无人理会此事。
也许是正值北秦崛起,朝堂中不愿横生许多枝节。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烛星山就一定是正义的一方。
烛星山中,有许多大妖、大魔还未曾被邪道宗宗主,也就是那位名满天下的酒客敕封之前,也有为祸人间,杀戮无算者。 _o_m
天下间的事,岂是简简单单的黑白、善恶两个词能够说清楚的?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我那女儿也许很快就会前来太玄京,希望到时候,你能相助她一番。”
重安王妃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明日清早我就启程出发了,你不必前来送我,若有朝一日我们还能再见,也许还可以谈一谈天上的诗词。”
重安王妃话语中,竟然还有些果决,就好像.重安王妃这一去凶多吉少一般。
陆景心中弥漫出这样的念头,转眼间就被他打消了。
重安王妃身份尊贵,重安王能得天下人敬仰,重安王三州兵力强盛,“凶多吉少”这等的词,又如何能与她有所联系?
“既然如此,陆景今日就与王妃道一声离别。”
陆景向王妃行礼,语气也十分真挚:“陆景承蒙王妃照料,许多事,陆景心里其实是记得的,也许.也许我再长上些年岁,就会走出太玄京,看一看这天下的风光,到那时,若有机会,我也会去重安三州逛一逛。”
重安王妃朝陆景微微一笑,明艳动人,她不再说话,而是朝陆景摆了摆手,便要转身离去。
“王妃留步。”
陆景开口,又从怀中拿出一页纸来,递给王妃。
“我今日原本想要来拜访王妃,却因为一些琐事耽误了。
这阙词,我得自天上仙境,这辽阔天下应当也无人读过,就当是送给王妃的离别之礼。”
重安王妃接过那张金页纸,缓缓打开,仔仔细细看了许久,这才朝着陆景抿嘴一笑.
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