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先生却摇头。
“天下间的责任若是他人强加于人,那就成了负担,一旦成为负担,走起来便越发坎坷,越发沉重,肩头如负千山。”
“他在陆府读书时我就看到陆景不受恶念所惑,心中有一杆丈量天下万事的尺。
他心中有些你我皆不知的坚持,只要有这一份坚持在,我便不与他多说什么,他自然也会看到许多事,也会亮出自身刀剑的锋芒。”
“知无先生,我已力尽,所幸还有陆景这般心持正气的少年,我选择相信他。
若事不成……哪怕那时我我早已身死,也还请先生在虞渊中痛骂于我。”
七先生沉思。
九先生道:“人间势弱,其实我们已无选择。”
七先生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红光骤然间消退了,他仿佛疲惫到了极点,原本挺立的躯也佝偻下来。
“先生,若事不成,我哪怕成了虞渊中的孤魂野鬼,也绝不会对你不敬。
你与四先生对人间,并非只有一个搬来鹦鹉洲的功劳。”
七先生说话越来越吃力,九先生上前,将他扶到床榻上。
他躺在床榻上,气息越来越急促。
“我极想见大先生、二先生、五先生,也想见我那六兄长,不知他们知不知道我要走了。”
“十余年未曾相见,不知我那六兄长是否已经想通了。”
“老九,下一次灵潮前来,为我多杀几位仙人。
那雷劫着实令我痛苦,时至如今,我仍然记得那痛入骨髓之苦。”
“老师何时来看我?”
七先生声音断断续续,逐渐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他好像忘了夫子早已登天,不再人间,想让老师来看他。
九先生握住七先生的时候,站在床榻前。
十一先生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观棋先生脸上温和的笑意不见了,有些冷漠。
“想起来了,老师上了天。
他曾答应过我,等我死时,他会在我坟前植来一朵桃,为我乘凉。
老师不在,桃夭,这桃便由你来种吧。”
七先生便如同一位安静的孩童,在呓语声中缓缓闭起眼睛。
虞渊之中,一缕云气绽开飘飞而起。
桃夭看着已然没有了气息的七先生,对白观棋说道:“你来送他,怎么都是一件好事。”
白观棋见门外的暴雨已经停了。
他一语不发,回了修身塔。
观棋先生在修身塔下种了一棵桃树。
……
西域,楼兰城中。
一位表情严肃,时常微微促眉的黑衣中年人扛着一把锄头,寻了一处好地方,种了一棵桃树。
有人来唤他。
“六先生,长公主有请。”
那黑衣中年人摇头:“今日我有事。”
那人皱眉:“何事能比长公主的事更重?如今叛军只剩下三路……”
黑衣中年人轻轻弹指,那前来传讯的人却发觉自己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便是西域三十六国俱灭,也不及这一颗桃树更重。”
那传讯之人大怒,匆匆离去。
不多时,黑衣中年人正在打理桃树,有一位披甲将军送来一颗头颅,向这中年人赔罪。
那头颅正是方才那位传讯之人。
这位六先生气性似乎并不慈悲,只是匆匆看了那头颅一眼,便挥手让那将军离去了。
“你家里死人了?”
不远处一棵杨树上,一只青色的小鸟化为一位锦衣的少女,讥嘲说道。
六先生不理她,一边拍打树下的泥土,一边道:“你那父王似乎早已忘了你,时至如今,都不曾送来一颗妖王丹。”
那锦衣少女瞬间慌了,又变化为一只青鸟,一边拍打着翅膀,一边高声叫道:“莫要杀我。”
六先生瞥了她一眼,又转过头来,对那棵桃树道:“你莫要心急,且现在太玄京中委屈一番,等此事事了,我就去太玄京中将你带回来。
落叶归根,这楼兰城总比那妖邪遍地的太玄京要来的更好些。
……
“这就是公子的剑?”
青玥手中拿着杀西楼,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剑身。
陆景看着青玥脸上的好奇,忽然说道:“也许可以去太华城。”
“太华城?便是公子的封地?”
青玥有些恍惚:“可是我听说国公轻易不得前往封地,除非有圣君天诏。”
“其实也不算封地,只是食邑之地。”陆景说道:“那里是西域三十六国、神关、重安三州交汇之地。
可见西域大漠苍茫壮阔,极目眺望,还可以看到远山道,可以看到镇西都护府、重案三州,景色必然极好。
至于圣君天诏……总有办法的。”陆景说道。
青玥颔首,好像并不在意要去哪里。
“对了公子,有一封书信。”
青玥想起了些什么,小心翼翼的放下杀西楼,转身从柜中拿出一份书信递给陆景。
“这是魏惊蛰送来的,说是公子吩咐过。”
陆景接过这封信。
“是陈玄梧的信。”
陆景有些惊喜,他刚要拆信,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杀西楼上也闪过一道剑光。
他从窗户向外看,却见到院墙上不知何时,盘坐着一位青年。
那青年三十多岁的面貌,身后背负着一把长弓,正望着陆景。
陆景看到那把长弓,便记起风物志上的记载。
“弓缠起青龙,篆刻天风,以采桑树根茎、麒麟筋为弦。
乃是弓中第三甲。
弓主元九郎,是为箭中魁首,此弓曾杀旧朝君王,不为太梧臣。”
“元九郎……”
陆景站起身来,走出主屋。
杀西楼蠢蠢欲动,剑中之灵闪烁出五彩光辉。
陆景轻弹剑身,得了陆景允许,五彩的剑光忽然化作一道人形向陆景行礼,又看向元九郎。
元九郎不去看那模糊的五彩人形,反而直视着陆景,询问:“你见了哪一颗帝星?”
……
空山巷中。
裴音归那一把长弓突兀之间震起弓弦,惊醒了含采姑娘。
含采姑娘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睡眼,竟然发觉裴音归已然出了院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