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船队相向而行,大食黑船与停泊时一样,仍是排成一个三角阵,三船之间甚为紧密,而这边海鳅船共是五艘,却只是大约一字排开,各船有前有后,相互间也离得很远,江朔心想:看来海贼毕竟不同官军,这几艘船排成的阵势如此松散,虽然船更大些,只怕未必能胜大食人,他曾听郭子仪面授过行军布阵的要诀,知道军阵第一要务就是保持队形齐整紧密。
江朔与冯若芳所乘的海鳅船居中,三艘大食船似乎看准了这是首领坐船,齐齐对准了此船,此刻大食船顺风,风帆鼓起直冲过来。若按现在的航向,江朔所在这艘船势必与对面中央黑船相撞,独孤湘急道:“快转向,快转向,要撞了!要撞了!”
冯如芳却岿然不动如山,高呼道:“保持航向,船艏对敌!”他声音洪亮,虽然没有内力加持,但仍能传遍全船,江朔心道:这冯大首领倒是颇具大将之风,不过他转头看两侧其余四船,又不禁摇头,原来另外四艘海鳅船竟然浪里飘萍,与中央大船离得越来越远,更有两艘堕到了后头,这样己方船多的优势可就化为乌有咯,反而成了单舰陷入对方三船的包围之中了。
江朔不禁握紧了七星宝剑的剑柄,心道一会儿接战,难免一场恶斗,不知道海贼之中可有高手,尹子奇等人若都跳到船上,大海上可没有腾挪的余地。
独孤湘见己船始终不转向,抬头见船上悬着数条大木杆,顶端挂着巨石,料想这就是投石器,又喊道:“抛飞石砸他们!把对方砸沉便好。”
众水手只奉大首领冯如芳的号令,如何会听独孤湘的调遣,听她咋咋呼呼的也不回应,只是笑笑而已。徐来对独孤湘道:“独孤小娘子,海上风浪大,两船急速靠近,飞石可打不准。”
独孤湘急道:“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徐来道:“这……我想海鳅船更大些,就算迎头撞上,也不吃亏吧……”
独孤湘跳脚道:“这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也太笨了吧?”
徐来也不知冯如芳做的什么盘算,只得道:“冯大首领精于水战,定有他的道理吧……”
海鳅船虽然逆风,但是水车亦转动的极快,推动着海鳅船向着敌舰猛冲过去,眼看两船就要撞到一处,大食人终于先怯了,中央黑船船艏向左微微转动,避开了海鳅船的船艏,擦着左舷挤了过去,海水在两船的推挤之下,在两船之间激起数丈高的巨浪,在两船甲板上泻下一阵暴雨。
冯如芳忽又高呼:“左转撞击敌船!”
船艉水手闻言立刻全力向左打舵,然而海上行舟不比陆上行舟,转向哪有这么容易,何况海鳅船这种大船,徐来这样使船的行家听了都不禁心中暗暗摇头,等大船转过来,大食黑船早就穿过去了,哪里撞得到敌船?
徐来却不知海鳅船与普通海船不同,大船左侧水车忽然逆转,右侧水轮仍然正转,如此一来大船忽然急速转向,船艏撞角正插在大食黑船侧舷之上。
寻常海战,船只用撞角撞击敌舰须得垂直撞击方能击破船舷,此刻海鳅船虽然撞上大食黑船,但角度太窄,势难击破,但海鳅船是艨艟巨舰,比大食黑船大的多,撞击之后,成推挤之势,如犁翻土,竟然硬生生将大食黑船给顶翻了!
这时大食船互相距离太近的问题就显现出来了,中央黑船倾倒之际,桅杆打到了左侧另一艘船上,那船避让不及被桅杆将艉楼拍个粉碎,损毁了船舵,风帆却依旧吃满了风,向南自顾自驶得远了,船上大食人大呼小叫却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己船距离战场越来越远。
中央黑船虽然被打翻,但船上水手哪有不会水的?黑船侧翻之后,木制船身浮力仍在,如半死的鱼侧身躺在海中,并不沉没,大食船上的武士纷纷爬上露在海面上的侧舷之上,抽出弯刀,他们愤怒的面目都清晰可见,其中有人舞动勾索,准备跳到海鳅船上与海贼短兵接战。
江朔和独孤湘只顾着扒着左舷看这艘翻覆黑船上的情形,却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海鳅船巨震了一下,独孤湘站立不稳险些坠下船去,江朔忙一把拉住了她,二人再到右舷观看,却见另一艘大食黑船已经靠上海鳅船右舷了,船上大食武士亦摩拳擦掌准备跳帮作战。
江朔细心一数,己船上水手不多,腰间也只悬挂着寻常的刀剑,也不知刚才用什么射出的这么多羽箭,大食武士若跳上船来难免一场恶斗。
再看冯若芳却毫不惊慌,面露喜色道:“敌入我彀中矣!上拍杆!”
江朔不知“拍杆”是什么东西,正自琢磨,忽见船上水手将系住吊着巨石的木杆的绳索解开,这些木杆左右各有三组,一经释放,木杆皆如摆锤一般向下转动,木杆端头绑着的巨石如同一枚大号的流星锤呼啸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拍在大食船上。
海鳅船的甲板本就比大食船高出丈许,“拍杆”则在甲板的基础上又高出丈许,端头用五尺长的绳索绑着重逾百钧的巨石,这如此一来巨石下砸之力便如守城士兵抛下的滚木礌石一般,登时在左右两船上各砸出三个大洞。
右侧黑船还好,虽然遭到重击,但船上水手还有闪躲的空间,无人被巨石直接打中,甲板上被砸出三个大洞却也不至于立刻沉没。而左舷的黑船就惨了,此船本已侧倾,露出海面的只有一小块侧舷,大食人拥挤在一起,巨石击来之时,你推我搡一时不得全数躲开,登时有数人被拍成了肉酱,船舷上血肉横飞,好不惨烈!
更恐怖的是拍杆不像飞石可以重复拍击,海鳅船上水手拉动绳索将拍杆重新提起,拍杆底座可以转动,他们调整好方位,再次释放拍杆,右侧拍杆拍在不同部位,将船体框架几乎打碎,在海浪的冲击下吱呀乱响,几乎要散架,左侧的拍杆则照着露出海面的侧舷猛击,使得左船加速下沉,落水的大食人竟无立锥之地。
大食武士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在海中、船上向上抛出勾爪飞索,勾在海鳅船两舷,纷纷向上攀援,江朔抽出七星宝剑道:“大首领,我助你守船!”
冯若芳笑着摆手道:“江小友,你在船上是客,不用你动手,看着就好了。”
江朔感到奇怪,只见两舷上已有数十人拉着飞索爬了上来,爬到一半位置,忽听一阵梆子响,海鳅船侧舷打开数十个小方窗格,有弓箭手探出身来,向着攀爬的大食人发射箭矢,那些大食人悬在半空中无处闪避,反应快的撒手跳回海里还能保全性命,还缒在绳索上的则立时被射成了刺猬。
这些弓箭手一轮射毕,回到舱内,立时又有人探身出来攒射,看来舱内还不止一波弓箭手,这样轮番攒射,大食人如何爬的上来,弓箭手们射完了爬上来的大食武士,又向海中、船上的大食人继续射击,一时打得大食人鬼哭狼嚎,溃不成军,早没有了方才跳帮肉搏的凶戾气。
甲板上的水手也没闲着,将拍杆再次升起,松开,拍杆第三次狠狠拍下,终于击穿了右侧大食黑船的舱室,将底部龙骨打折,那船从中摧折断为两截,快速沉了下去。左侧倾覆之船的侧舷则被打的粉碎,碎木漂浮在海面上,大食人无可以站立的大片船板,只能各自抱着碎木在海中飘荡,再也无法组织起反击了。
无论是是江朔、独孤湘还是徐来、彭孤帆,均没料到海鳅船上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后手,只用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击伤一船,击沉两船,独孤湘拍手笑道:“打得好,打得好,这拍杆可太厉害了!”
冯大首领这才笑眯眯地对独孤湘道:“小妮子,现在知道老夫的手段了吧?”
独孤湘佩服的五体投地,赞道:“冯老爷子指挥若定,谈笑间击沉两船,便是三国周瑜在世,也不过如此。”
冯如芳听了仰天大笑,道:“小妮子嘴还挺甜,不过,你可数错了,是三艘尽没可不是两艘。”
独孤湘指着南面奇道:“可那边……咦!”
原来这边还在海战之时,堕后的两艘海鳅船已经调头追上了那艘尾舵受损的大食黑船,那艘船更惨,尾舵受损无法转向,只能眼睁睁看着被速度更快的海鳅船追上,两艘海鳅船夹住黑船,运用拍杆交替拍击,瞬间就把此船拍成了碎片,待独孤湘望过去的时候,海面上已经只剩下漂浮着无数碎木和蚂蚁般的人头了。
独孤湘叉手道:“大首领算无遗策,小女子佩服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