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这样,内瑟斯就越是本能地不愿在后人面前袒露身份。
他很怕这些饱经苦难的孩子问他,为什么他这个恕瑞玛的大英雄还活着,但恕瑞玛却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我”内瑟斯纠结于要不要现在就道明身份。
好在塔莉垭没有继续追问。
她只是小心地说:“不想说也没关系。先生,我能看得出来,您并没有恶意。”
以内瑟斯展现出的实力,他要真有恶意,也用不着耐心地跟希维尔说这么多。
所以塔莉垭大胆地相信了内瑟斯说的那些话:“您刚刚说‘这是预言里写好的命运’,也就是说,您相信一个预言?”
“是。”内瑟斯点头:“预言告诉我,恕瑞玛将从沙漠中再度崛起。真正的统治者将会奋战不懈,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他说出了自己的预言,然后又期许地看向希维尔和她的恰丽喀尔。
很显然,希维尔就是他眼中的那个“真正的统治者”。
“我相信您的预言。”塔莉垭首先表示支持。
而她真的相信。
毕竟内瑟斯不仅实力强大,而且还在刚刚说出了恕瑞玛帝国的许多秘辛。
甚至,他还可以嗅出“飞升之血”的气息,一语道破了连希维尔本人都不清楚的,恰丽喀尔的真正来历。
越是往深处思考,就越觉得内瑟斯来头不小。
“但您的预言之中,也没有提到恕瑞玛具体将用何种方式重新崛起,对么?”
“是的。”内瑟斯看向希维尔:“但预言提到过,恰丽喀尔会是恕瑞玛崛起的关键一环。而它已经出现了。”
现在预言已经在希维尔身上应验了一半,接下来的那一半也肯定会应验。
至于具体要怎么应验,那就是他也说不清的了。
以他现在的理解,这是命运来安排他当希维尔的老师,将她培养成统领恕瑞玛的伟大英雄的。
但是
“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塔莉垭尝试着说:“命运让您在这里和我们相遇,其实不是让您带走拥有恰丽喀尔的希维尔——”
“而是命运在指引您,让您加入我们?”
“这”内瑟斯陷入沉思。
确实有这种可能。
但他反问:“我们‘我们’是谁?”
“领风者。”塔莉垭报上家门:“迦娜女神的信徒。”
“迦娜,呵”内瑟斯笑而不语。
飞升者自己就是神。
命运怎么会让高贵的飞升者,去追随什么迦娜女神?
当年捣毁迦娜神庙、禁绝异端信仰的命令,还是他这个大学士签的字呢。
“跟恕瑞玛帝国的伟业相比,迦娜不值一提。”内瑟斯骄傲地说。
但塔莉垭很不客气地打碎了他的骄傲:“可恕瑞玛帝国已经亡了3000年了。”
“而迦娜女神不仅仍旧存在,而且还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崭新的道路。”
“我们的信仰和理想,就算是您也为之向往,不是么?”
塔莉垭并没有忘了,内瑟斯一开始出现的时候,说的可是“来这里求取知识”。后来见到了恰丽喀尔,他才突然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预言上面。
不难想象,他一定是听到了自己跟希维尔的讨论,从而对迦娜理论里的大同社会产生了兴趣。
实力强大,态度温和,可以正常沟通交流,而且还对迦娜理论感兴趣
这不就是最好的发展对象吗?
虽然还不知道内瑟斯的身份来历,但塔莉垭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
于是她说:“先生。既然您将希维尔视作那个预言之子,那您至少得听听,她到底想如何给恕瑞玛带来新生。”
“可我问过了。”内瑟斯郁闷回答:“她现在只想搞钱”
“是么?在你眼里,希维尔真的只有这么浅薄么?”塔莉垭看着希维尔,反问道。
希维尔则瞪着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难道不是吗?
她自己都想这么问。
“当然不是。”塔莉垭对内瑟斯说:“先生,我想您应该听到了,我先前跟希维尔就大同社会的讨论。”
“您真的认为,这是一个浅薄无知、精致利己的人会思考的事情么?”
“这”内瑟斯瞳孔微颤。
的确。每个人都有思考的能力,但现实却是只有极少数人热爱思考。
大多数人的智力,都被限制在了沉重的生活和低级的娱乐之中。
很少有人会仰望星空、展望未来——在如今这个残破不堪的恕瑞玛,就更是如此。
可希维尔在做什么?
她在跟人讨论大同社会、研究按需分配,思考人类社会遥远的未来形态。
而且她还在深入思考之后,向塔莉垭提出了许多犀利的问题。
这像是一个浅薄无知、胸无大志的人,会做出的事吗?
“其实,希维尔小姐已经觉醒了。”说着,塔莉垭郑重地看向希维尔:“我相信她内心里,已经选择了我们领风者。”
“对吗?”
“我”希维尔本能地想要反驳。
她这趟只是来挣钱的,仅此而已。
可是想到自己在卑尔居恩跟着做社会调查时的种种见闻,想到自己仔细阅读过的那些理论,还有刚刚自己关于大同社会的讨论
她想了想,还是坦诚回答:“的确。我现在有点儿相信领风者的理论了。”
“尤其是”希维尔警惕地看向内瑟斯:“比起什么不着四六的预言。”
“我倒宁愿相信这些领风者,相信他们可以给恕瑞玛带来新生!”
“这”内瑟斯不禁陷入沉思。
恰丽喀尔的持有者,恕瑞玛的末代后裔,选择了追随迦娜女神?
难道,命运真的将恕瑞玛指引向了迦娜?
3000多年前,恕瑞玛驱逐了迦娜。
3000多年后,被驱逐的异端反而成了恕瑞玛的正神?
“您可以详细地了解一下我们。”塔莉垭瞅准时机,为他也递上了一本《迦娜思想简述》。
“唔”内瑟斯犹豫再三。
他最终还是伸出那宽阔的手掌,接过了这本小册子。
他本来就对领风者的知识理论感兴趣,便索性坐直了身体,将那小册子捧在手心,神情专注地现场翻看起来。
但这一翻,书的扉页就写着:“没有神仙皇帝”
“怎么会没有神仙皇帝?”内瑟斯不解:“你们的迦娜不就是神?”
“这是意指。”塔莉垭说:“我们说没有神仙皇帝,不是指世界上不存在神和皇帝——我们的意思是,神也好,皇帝也罢,没有人可以做人类的主人,可以高高在上地奴役众生。”
“所以”内瑟斯犹疑:“你们要打倒一切奴役人的神和皇帝?”
“可以这么说。”塔莉垭点头。
“那恕瑞玛帝国呢?”
“它当然也包括在内。”塔莉垭直言不讳地说:“这种落后的奴隶制帝国如果现在还存在的话,那它一定会是领风者的敌人。”
内瑟斯:“”
“也就是说,你们并不想复辟恕瑞玛帝国?”
“废话。”这题希维尔都会抢答:“恕瑞玛帝国都亡了3000年了,复活这玩意儿干嘛?”
“这”内瑟斯纠结了。
他期待中的恕瑞玛归来,可不是什么信奉迦娜的新恕瑞玛啊。
帝国呢?飞升者呢?太阳圆盘呢?
这些都没有,那还能叫恕瑞玛么?
“但预言里好像也没说未来要再度崛起的,是恕瑞玛帝国吧?”塔莉垭适时地说。
“额”的确。
预言说“恕瑞玛将从沙漠中再度崛起”,可没说崛起的一定是帝国。
“那这真正的统治者是?”内瑟斯疑惑。
帝国都没了,怎么预言里还有统治者。
“统治者只是政权的控制者,并不代表一定得是皇帝。”塔莉垭分析道:“恕瑞玛的确即将迎来它真正的统治者——”
“那就是恕瑞玛的人民!”
这么一说,预言好像都能对上。
“但预言里还提到了恰丽喀尔。它将成为恕瑞玛的象征,召唤人民集结。”
恰丽喀尔是女皇瑟塔卡的武器。预言里提到了恰丽喀尔,而恰丽喀尔又出现在“末代公主”手里。这难道不是在暗示,飞升之血应当再度君临恕瑞玛大地?
“恰丽喀尔只是武器,先生。”
“武器本身不可能团结人民,能团结起人民的是武器的主人,还有他的道路。”
“恰丽喀尔曾经的主人是皇帝,但它现在的新主人——”
说着,塔莉垭看向希维尔:
“她一定会是一个领风者。”
希维尔唇瓣微启,但最终也没有反驳。
“恕瑞玛的皇帝没有拯救国家。再度崛起的恕瑞玛,也不再需要皇帝了。”
“这”内瑟斯不再质疑。
他纠结地看向手里的小册子,还有与自己警惕对视的希维尔。
他还并不完全了解领风者的理论,也不相信什么迦娜女神。但命运确实将他指引到了这里。
既然希维尔是预言之子,那她的选择,就值得他耐心期待。
“我尊重你的选择,皇帝的末裔,恰丽喀尔的主人——”
“我会暂时追随你,观察你今后的表现的。”
说着,内瑟斯终于再度打开那本《迦娜思想简述》,继续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