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具面目浮肿,衣衫尽去的尸体,被数人合力一起从浊河中拖上了小船。
“可怜啊,不知道又是从上游哪里逃难来的灾民。
看他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恐怕是在冬天的时候就已经被冻死在了冰雪中,临死前自己脱掉了全身的衣服。
等到浊河解冻,这才跟着融水一起顺流飘了下来。
这等不知家在何处的孤魂野鬼,连个收敛尸身的亲人都没有,怕是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喽。”
“就算是没有家人付钱,我们也算是做了一桩善事,待会便送去义庄吧。
省得这横死之人身后作怪闹出甚么事端。”
“十三爷放心便是,规矩我们都懂。”
这群人统一带着红色的斗笠,船头拴着一只大公鸡,分明便是一群浊河上的捞尸人!
他们不光在有人出钱的时候下河捞尸,如果在水面上碰到些孤魂野鬼也会顺手捞起来,权当是做上一回善事。
省得那尸首怨气不化,在河面上变成杀生害命的妖邪诡异。
不过,为首的马十三凝眉看着渐渐有些阴沉的天空,嘴里喃喃自语:
“今天这天色忽然有些不太好,买卖怕是要做不成了.”
浊河边的各行各业都有禁忌。
浊河艄公的禁忌:浊河之上以三道龙门为界,摆渡不可跨界。一旦越界,立刻船翻人亡。
捞尸人的禁忌则更加严苛:
第一、雷雨天气不得出船捞尸;第二、同一具尸体三次没有成功捞上船之后,就不能再捞第四次;
第三、每次出船捞尸之时,必须要用一只大红公鸡祭拜浊河大王(独眼石人)。
有这捞尸人的铁律在,一旦开始下雨他们就不得不立刻返回岸上,否则恐怕性命不保。
不过突如其来的意外,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加猝不及防。
“你们快看!清了!河里的水清了啊!!!”
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让船上所有人都猛然身体一抖,扒着船沿抬头看向浊河上游的方向。
却看到身边饱含泥沙的深黄色浊流流过之后,上游流下来的水竟然渐渐变得澄清一片,片刻功夫便几乎能够直接看到河底。
按照常理,水变清应该是一件好事。
但这些一生都在与浊河打交道的汉子,始终记得与浊河相关的诸多戒律中,最为家喻户晓的那一条。
——浊河骤清,必有大灾!
“快!大伙儿快上岸!”
马十三在发出怒吼的同时,已经第一个抄起船桨向着岸边划了过去。
其他人也不敢有一丝丝耽搁,全都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划桨,驱使捞尸船像箭一样冲向最近的河岸。
哗啦啦.
河水在变清,浊河的水面却在疯狂暴涨。
实际上,自从数天之前开始,河水就已经在快速上涨,但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上涨的那么迅猛。
每年这个时候浊河上都会迎来春汛。
水量的主要来源不是降雨,而是上游群山之中的融雪。
某些地方厚厚的积雪可能在几天里就会被春天的暖风消融得干干净净。
融化的雪水流入各大支流的河道,然后再汇入浊河,浩浩汤汤地奔流向海。
特别是在去年漫长的寒冬中,不要说是面积广阔的浊河上游,就连琼州都出现过短暂的大雪封山。
可想而知,随着上游冰消雪融,会诱发后续何等可怕的连锁反应。
但今日这样的暴涨,依旧让人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幸亏这群捞尸人的反应速度足够快。
当他们拼命将船划到岸边,屁滚尿流地冲上河岸的时候,身后一个大浪卷起,瞬间便将捞尸船和船上的那具尸体全都卷到了河底。
可惜,更下游的大部分人却没有他们这份幸运。
随着清澈的水流在河面卷起大浪,好似千军万马奔涌而下的浪花,只在转瞬之间便吞没了胆敢在浊河之上逗留的所有船只。
整条浊河之上在此刻竟然再也没有一片浮木。
与此同时。
浊河入海口之外十余里,比黄蓝分界更远处的海面上。
一片水雾蒙蒙,空空荡荡的所在,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潮信来了!战备!”
若是有极为高明的风水师在此望气,也许能隐约看见此处头顶有军气腾空。
圆浑长黑,赤气在中,乌气后有白气,此伏兵之气也!
穿过一层好似烟岚一般的无形界膜,便能看到大海上正停着上千条大大小小的战船。
黑帆集结成一片厚厚的乌云,似乎将海面都给压低了三寸!
其中大部分还冒着幽幽的鬼火,分明就是数百条鬼船。
这些正是王远和周景焕麾下全部的军力,被他们一股脑堆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