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船舱内依然昏暗。
十多个汉子躺在船板上呼呼大睡。
即便船舱摇晃,也摇不醒这伙劳累一宿的陈家子弟。
却另有几个人盘腿坐着,彼此相隔数尺,两手结印、双目微阖,显然在闹中取静,忙着行功修炼。
角落里,躺着一人。身旁的舱壁上,挂着他的斗笠。
于野没有吐纳调息。
他头枕着手臂,闭着双眼,像是酣睡中,而空闲下来的右手却在掐着法诀,并不停的来回比划。
昨晚回来之后,便一宿没睡。
他先是将阿虎与甘行所说的话回想了一遍,以免有所误解、或疏漏,而错过相关的讯息。吃过几次大亏之后,他已渐渐养成了这个习惯。
依蛟影所说,笨鸟先飞。笨人,当每日三省,则知明而行无过矣。唯有时时检点,方得学问真机。
他于野便是个笨人,当然要多思多想、时时检点。
也有人说他精明、狡诈,而他并不认可。斗嘴,斗不过于二狗;算计,算不过白芷与尘起,彪悍凶狠,比不过天宝;论心机智慧,他不是梦青青的对手。他若是精明之辈,这天下便也没有了蠢货之说。
话又说回来,甘行虽为仇敌,而化解恩怨之后,与他相处反而更为轻松一些。他的提醒与告诫,不仅透着诚意,而且极为的坦率。而他施展的禁制之术,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当于野的心绪平静之后,他便与蛟影提起了甘行的禁制之术。蛟影取笑他没见识,说禁制之术乃是仙门弟子必修法门,只是难易有别罢了。而他所修炼的《天禁术》,则涵盖了天下诸般禁术。他的《天禁术》之困字诀稍加变化,便可轻易施展禁制之术。
有了蛟影的指点,于野茅塞顿开。
于是他整夜都在琢磨着困字诀,与其中的禁制法门。经过了几个时辰的参悟,渐渐摸到了门道。
片刻之后,随着心念一动,他抬手一挥,一道微不可察的光芒飞了出去。
于野慢慢睁开双眼。
他所祭出的光芒,嵌有法力的加持、与无形的符阵,形成一片数尺方圆的存在,已然遮住了舷窗,挡住了吹来的海风。
这便是禁制了?
神识之中,可见一小片无形的禁制悬空漂浮,并随着海风轻轻移动,渐渐有涣散消失的迹象。
于野索性伸出双手,再次打出了一连串的法诀。
片片无形的禁制瞬间连为一体,倏然罩住了前后左右,不禁变得极为坚韧,而且隔绝了所有的动静,俨然密不透风而自成天地。随着又是几道法诀,无形的禁制变得朦胧起来,像是凭空生出一团雾气,遮住了整个船舱……
“砰、砰——”
于野尚自体会着禁制的变化,一时忘了置身所在。忽然听到响声,顿时惊醒过来,遂双手一挥,眼前的雾气与禁制已消散殆尽。
却见几位道门弟子站在不远处,一个个冲他瞪着眼。
桃疯更是神色不悦,道:“于兄弟,此处并非灵山洞府,岂能由你卖弄神通呢。你惊扰我等也就罢了,惊吓了船上的伙计,岂不是有失体统?”
于野尴尬不已,本想道声歉,却又皱起眉头,道:“诸位道兄,小弟若有不妥之处,定当赔个不是,请甲板说话——”
他站起身来,径自走向舱口。
十多个汉子仍在酣睡。
伙房探出一个老者的脑袋,又悄悄躲了回去。
桃疯与羽新、何清念、安云生、罗尘换了个眼色,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然后举手示意,大步走了过去。
甲板之上,海风凉爽。
就此望去,天高云低,海青如碧,景色壮丽。
于野走到船头,冲着远方淡淡一瞥,他抱着膀子转过身来,岔开双腿稳稳站立。
桃疯等五人随后而至。
梦青青察觉这边的动静,也适时现身走了过来。
桃疯抚摸着短须,脸上露出笑容,大度道:“于兄弟,赔礼的话,便不用说了,你我又非外人……”
“不!”
于野摇了摇头,道:“我虽非道门弟子,却与各位有同道之情、同袍之义。有些话,还是说出来为好。”他稍稍一顿,改为传音道:“本人在此奉劝各位一句,切莫招惹甘行与裘远。你我出海远行,寻的是机缘,求的是安稳,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桃疯的眼光一闪,道:“于兄弟,甘行与你有过许诺?”
于野没作多想,直接说道:“抵达蕲州之后,甘行归隐山林,不再参与仙门纷争,更不会与各位寻仇。彼此之间以和为贵……”
“呵呵!”
桃疯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果然暗中勾结仇家,如今又当起了说客,如你这般敌我不分、善恶不辨,令我辈所不齿!”
“勾结仇家?”
于野微微错愕,吐了口闷气,道:“我与甘行有过仇怨不假,而若非他的相助,我烧不了北齐山,也炸不塌玄武阁,之后更是难以脱身。我虽年幼无知,却也懂得恩怨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