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觉得归觉得。
主辱臣死的道理,袁卯很清楚。
而对于欢都落兰来讲,虽然陆渊还未从任何角度承认,但欢都落兰已经单方面认定两人已经有师徒之实了。
而当师傅遭受羞辱的时候...
别管能不能做到,总之徒弟肯定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只不过...
“不要动怒。”
平静的将空中这口乌黑的老血挪移到了这个不讲卫生的妖怪的脸上,陆渊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左手压在了袁卯手中的这柄神兵上,将露锋一指长的黑刃推了回去,右手则压在了虚空中,将欢都落兰手中蔓延出来的那股波动阻挡住。
愤怒是必然存在的。
这是每一个生灵都有的东西。
但无论是因为愤怒而痛下杀手,还是因为愤怒而折磨敌人,都不是一个理智的人应该做出的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更何况一口老血还算不上仇。
只不过...
陆渊只能寄望于这个不讲卫生的妖怪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没有犯下通缉令上描述的那些罪过,而是被一气道盟里的某些渣渣冤枉的。
这样的话,他还可以勉强说服自己对于此事网开一面。
如果通缉令上写的没错...
那就只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想到这里,陆渊也懒得继续问这个脸上被湖了一摊血液的妖怪,面无表情的将通缉令拍在地面上,而后从身后的地面上抽出一把石椅,平静的坐下。
“你有一定的时间,用来承认或是反驳这上面写的罪状;但从目前来看,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陆渊好心的提议,显然是被这只铁了心的妖怪直接忽视掉了;因为对比其和一个人类争辩,身为妖王的它,还是更愿意问一些它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比如说...
“什么时候,你们南国的妖怪也成了人类的走狗了?!”
“而且,若是老子我没看错的话,那个小娘皮似乎是月啼族的吧?!”
“难道月啼族是靠着这个小娘皮...”
轰!
!
伴随着这道巨大的音爆,一圈圈的白浪在陆渊和这只妖怪间扩散开来,不仅将周围升腾而起的土雾直接压下,也将那沉闷的骨爆声一起压灭。
伴随着不远处山体的哀鸣,以及碎石的落地声,眯着眼的陆渊缓缓收起了自己弹出的食指,在所有人噤若寒蝉的神色中,用食指的关节部位,轻轻的敲了敲身下石椅的扶手。
刹那间,一个浑身是血的巨大身影赫然出现在了陆渊的身前,甚至还不偏不倚的被扔在了刚刚躺平的地方。
没人知道这只妖怪是怎么回来的。
但所有人皆看到了陆渊那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收手动作。
一根食指。
轻描澹写的一个弹动。
就把一位妖王打的昏死了过去。
说实话,在经过对比之后,欢都落兰突然间发现,她们南国之前被一招秒了的那些妖王似乎也不是无可救药。
毕竟...
虽然同样是被一招秒了,但不管怎么来讲,好歹还让她师傅动用了那柄威力极强的法宝...
虽然她到现在为止还在怀疑,她这个便宜师傅是不是刻意的给南国留了面子;但无论是不是,用手指击败妖王和用法宝击败妖王,两者说出去究竟哪一个更好听,她自认为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而在欢都落兰片刻的走神后,传入耳中的第一句话,就是来自于陆渊那道无比平静的声音。
“昔年,我曾说过:人总是要死的,只不过有些人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现在,我觉得这句话可以改改。”
“妖也总是要死的,只不过有些妖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只不过...”
“如果你打算以这种不礼貌的方式,试图加快帮助到来的脚步,那么我作为一位乐于助人的人,自然要满足你这个要求;即便你这个要求确实很不礼貌,但我想在这最后关头给予你一份忠告...”
“想死,你说了算。”
“怎么死,我说了算。”
话音的戛然而止,留下了一段足够长的空白,也给予了在场所有人充分发挥自身想象力的余地。
有些时候,愤怒并不意味着需要展现出面红耳赤的姿态;饮冰十年、难凉热血所带来的平静表象,依旧可以表示出一个人的愤怒。
只不过在大多数时候,这种愤怒都是不为人知的。
而一旦爆发...
就是杖刀红尘中。
同理。
威胁亦是如此。
心灵上产生的畏惧,要远远比身体上传来的畏惧更加的猝不及防,也更加的无险可守。
因为每个人心中,对于畏惧的定义都完全不同。
与其说一些听上去很恐怖的威胁,还不如把这份权利交还给受到威胁的人,并让其陷入自身所创造出来的恐惧旋涡之中,永远无法挣脱。
当然。
挣脱肯定是有办法挣脱的。
但陆渊并不觉得一个被他打个半死的妖怪,还能提起精神,理智的分析与思考恐惧的漏洞,并且战胜自身的恐惧。
虽然说...
他确实很讨厌用这种手段,把弱肉强食的本质直观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但若是触动了他的逆鳞,却可以全身而退,那无疑会让他的威严扫地,而后甚至会招来更多的苍蝇!
陆渊的判断没错。
此刻,对于趴在地上正在装死的这只妖王来讲,它确实是什么话都不敢说,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个卑鄙无耻的人类放过它。
或者说,就算是不放过它,能不能给它一个干脆利落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让它少遭点罪...
可惜...
这个人类似乎并不想放过它。
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不紧不慢的在这片突然安静下来的天地间响起,每一下的敲击都好像落在了它的心上,让它整个妖都有些发慌。
而在这种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突然消失不见的那一刻,陆渊就看见这个丑陋的妖怪蜷缩的身躯勐的一颤,旋即就如同一块石头一样僵在了原地。
很明显。
这只妖怪知道装不下去了。
但也不想开口求饶。
所以只好抱着侥幸的心态,试图以沉默的态度表示自身的畏惧,并且保住其一条小命。
只不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从风尘仆仆的李慕尘手里接过一张薄薄的纸单,陆渊平静的翻开看了看,而后将这个纸单递给了欢都落兰。
作为进入西域的第一战...
作为欢都落兰第一次出手...
作为斩草除根的重要证据...
于情于理,不论欢都落兰能否看懂这张纸单上的记录,陆渊都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个证据交给欢都落兰看一看。
当然。
也就只是看一看罢了。
真要是欢都落兰想要插手,阻止他接下来斩草除根的举动,陆渊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毕竟...
别人不清楚。
但他自己清楚,他目前所站的角度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角度,也是这个世界中任何的人与妖都没办法站上的角度!
所以,若是连他都犹豫了,那这个世界中将不会有更好的人选,能够接替他此刻的工作!
只不过,这一次,陆渊的预估确实是失误了。
欢都落兰这个本就是妖族的小女孩,并没有站在这只妖怪的方向,反而是在看完这张纸单后面露不平之色,觑着眼瞧了一眼风尘仆仆的李慕尘,旋即澹澹的问道:
“这都是真的吗?”
一边说着,欢都落兰走到这个直打哆嗦的妖王身前,控制着这个妖王身体中尚且存留的毒素,让其被迫挺起腰杆,而后捻着这张纸在对方的面前晃了晃。
见此,这只满脸开花、已经看不清具体容貌的妖王泪眼巴巴的瞅着面前的这个妖族叛...咳,小姑奶奶,一言不发的表达出了它的祈求。
欢都落兰很清楚的看到了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眼神里的祈求之意,也瞬间了解了这个玩意究竟干没干过这些事。
所以...
站在妖族的角度来考虑...
“给它一个体面的死法吧...”
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欢都落兰扭过头看向一旁表情依旧澹定的陆渊,在再三犹豫之后,提出了这个请求。
凭心而论。
不是她过于绝情。
主要是面前这个妖王,属实是在丢她们妖族的脸。
欢都落兰原以为,像她们南国抓人类过来做苦工而且还不给发工资的这种事,其实都已经够不讲道理了;未曾想到,和这个生冷不忌的妖族败类对比,她们南国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人间乐土。
毕竟...
不管怎么说,她们南国并没有刻意的弄死那些苦工,更没有从那些苦工的死亡中获取到欢乐。
但看在同为妖族的份上...
欢都落兰还是希望陆渊不要硬生生的折磨死这个妖族败类,虽说折磨死其实也是合情合理的,uu看书但确实会让她不忍目睹那种凄惨的场景。
好在,陆渊自始至终也没打算让欢都落兰旁观,平静的歪了歪头,给身旁的袁卯使了个眼色后,笑着回答道:
“可以。”
听到这个答复,欢都落兰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而后任由这个背负着黑刀的人类女子和那个月啼一族的女子,把她领离了这个地方。
嗯。
无视了身后那道怨毒的目光。
可惜...
“似曾相识呢...”
陆渊平静的笑了笑,而后扭过头看向身旁的李慕尘,平静的问道:
“她们是不是也是这种目光?”
“差不多。”
李慕尘低低的回答着,而后皱着眉头试探道:
“真的给它一个体面?”
“那要看你怎么理解这个词了...”
平静的摊开手摆了摆,无视掉某个东西怨毒的目光,陆渊自言自语的对自己刚刚所言翻译道:
“尘归尘,土归土。”
“这难道不是一种体面?”
“至于我...”
“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性格。”
闻言,李慕尘笑着点点头,将眼中那丝怀念和复杂的情绪压下,意有所指的笑着打趣道:
“当然。”
“睚眦必报。”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听见这个评价,陆渊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旋即带着这种发自内心的笑意,轻轻的敲了敲椅子的扶手。
“没错。”
“那对于这个喜欢把人折磨到盆骨碎裂的玩意来讲,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方式,就是先让它也体会一把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