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崖低着头离开后。
左吴便发觉一直带在身边的战舰灵魂忽然消停了许多,即便自己的目光瞥向海妖和人马娘那边时也不再会发出意味难明的咕哝,而是在强行压抑重伤的痛苦。
因为它曾和左吴约定过,给它通过左吴的视界观察世界的机会,而它也要保证不在暗中做任何挣扎的手脚。
同纯血人类的约定对战舰灵魂来说宛如刻入骨髓的诅咒,任何违反的尝试都会让它付出近乎自毁的代价——
事实上它确实自毁了部分,投送到牛头人视界中的意识但就是它分裂出去的部分,也无法在牛头人的视界中存活太久,便会自动分解消失。
这注定是得不偿失,但战舰灵魂根本没想得到什么收益,在压抑着痛苦缓了口气后,才像被鞭打的半死差点殉身的忠臣一般苦苦劝谏:
“……陛下,还请不要再沉溺于异族的温柔乡中,而是该去多多关注一下您身边的义士!”
左吴想了想:“你突然这样,是去安慰桑德崖了?”
“恕我僭越……唔。”
违反约定后所造成的苦痛愈发严重,让战舰灵魂几乎没办法保持正常说话。
左吴想笑:“不恕,听你疼得哼哼不是比听你无聊的劝谏要有意思得多?来来来,要不再梳理一下我们之间的约定,看看你违反得到底有多严重。”
战舰灵魂能同桑德崖建立联络当然是钻了空子,而解释空子的权力是掌握在左吴手上的。可以预见它的痛苦将成倍增加。
只是没想到。
战舰灵魂只是咬牙,已经再也不复任何姿态:“……是!无论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但陛下,我只恳求一点,请不要收回我放在桑德崖那里的意识,他不理解您,而忠勇之士需要得到宽慰!”
左吴脑海中泛过桑德崖的模样,颇为倔强,尤其是那枚镌刻着帝联军团那荣耀之战的胸徽依旧被他一丝不苟地别在胸前。
感觉自己好像欠了他什么东西一样。
左吴抓抓头发,冲仁联战舰说:“如果你只是想宽慰桑德崖的话,好啊。”
战舰灵魂马上闭嘴,将全身心的精力都集中在维持投送到牛头人视界中的意识上,可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阻挡那份意识的及及可危和摇摇欲坠。
……
当前,自逃亡者号中释放出了无数人造卫星并对地球进行一轮全方位的体检。
这也是科研团队的思路,先搜集有关地球所有细节的信息,再根据来自光明星海的小灰的回忆,以及从图书馆的湛蓝碎片中得到的知识,以此尝试归纳出仁联所感兴趣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仅仅是几小时,便是成果颇丰;科技猎人已经修正了铣麻文明提供有关地球的地形图上无数小错误,将每座山峰的海拔精确到了小数点的后六位,亦摸清了每个海沟有多深,甚至知晓了还有多少动物在这片大地上奔跑。
这些只是小事,最喜人的结果还是通过与图书馆湛蓝碎片中藏着的资料比对,搞清了人类尚在时,每个地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地名。
——既然人类迈入星海后便以国别为区分而分道扬镳,那日后发展成帝联的一支也应该是其中某国;而仁联和帝联是异时空同位体,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或许能减小一些筛查的范围。
或许而已。
以及既然信息已经搜集完毕,那么抽调几颗卫星观察桑德崖的一举一动也是顺手而为。左吴不认为战舰灵魂能搞出什么幺蛾子,却也要提防牛头人被蛊惑太深。
这无毛牛头人真的听取了自己的意见——他要去收集其他人有关地球的看法,那第一个目标就是在不远处的艾山山和姬稚了。
这大概便是桑德崖的憨直,窝金热和戎良渊也因放心不下,也一起跟着牛头人走了过去。
眼见他们三个走远。
左吴才晃了晃手上的压缩银河,而后夕殉道从中走出。
“夕殉道,刚才好险,如果不是及时把你藏到压缩银河去,那你就要和桑德崖撞上了。到时候身为军团前任总指挥的你,是不是又要一刀把你忠心耿耿的部下给干掉?”左吴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看上去好像惊魂未定。
夕殉道晃了下神,压缩银河中减慢了十倍的时间已经冲澹了他的危机感:“……如果桑德崖装作没认出我,我们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不可能,”左吴嗤笑:“你的高精度照片如今还挂在桑德崖的床头,他每天睡觉前都要对着你行十五分钟的注目礼,恐怕你脸上有多少毛孔多少痣,他都执着地记得清清楚楚。”
夕殉道抿嘴,朝桑德崖的背影深深望了一眼,最终还是别过了头:
“他现在忠心耿耿的对象是你不是我。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要带着我一家子在地球到处逛逛了,既然卫星监控着桑德崖的位置,那我大不了去地球相对于他的另一边,怎么也不会遇到的。”
左吴点头:“别急,关于窝金热刚才提出的猜想,你怎么看?”
“帝联人类的气运可能是献祭了寰宇其他人类得来的吗?确实可疑,”夕殉道抱手:
“既然织褛想要的是让整个银河的生灵勃勃成长,赋予了人类能与任何族群结合的能力,以让银河中增添更多的混血从而产生更新的种族,”
“那怎么想,开始时被赋予气运的纯血人类应该越多才对织褛的目标越有利,毕竟目前所知不同种族间血脉的唯一粘合剂就是纯血人类的基因;”
“虽然同人类混血后,无论多远的后代都会拥有和其他异族结合的能力,但一同涌进星海的生灵是以兆亿来计,光靠帝联一家想把人类基因播撒出去,最终嵌合进星海所有生灵体内,也太快太困难了吧。”
事实上,如今星海依旧有许多生灵同其他种族间拥有如同天堑的生殖隔离,就是他们的祖先从未和人类交流过的缘故。
如果织褛没把气运仅局限在帝联人类身上,而是给当初寰宇人类共同赋予,而不是让帝联之外的人类悉数灭亡,那如今的星海应该已经更加多彩缤纷,某种意义上更欣欣向荣了吧?
左吴有了个猜想,却还是在问夕殉道:“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我想,或许是我们误解了织褛,她对星海的命运其实不那么关心……你呢,左吴,你的想法是什么?”
左吴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我觉得我们有可能误解了织褛的能力,或者说误解了这气运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东西。”
夕殉道挑眉:“你的意思是咱们的运气根本不是什么运气?”
“或许不是凭空生成的运气,”左吴舔了下嘴唇:“银河中除了帝联之外的人类全部灭亡了对吧?没准……是织褛把他们的运气和本该走向光辉兴盛的命运,给全部集中在帝联人类身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