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银河的博大能容得下任何豪言壮语,每个种族的野心与梦想也该丰富多彩——或是为了让子嗣繁衍开拓,或是为了让栖息地一望无际。
燎原也理所应当拥有自己的梦想,左吴对此不会感到意外,人家想要什么追求什么,都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自由。
只要不干扰自己,左吴甚至很想坐在远处,欣赏燎原人追逐自己梦想的样子——
他们从被以太龙带进太空的一无所知,到发展到如今的模样,本身已经足够精彩。
反正和燎原人有仇的是旧帝联,左吴觉得自己接下这个政权的名号已经是做得足够,再承担下对它以往国民的责任已经是仁至义尽。
至于萦绕在帝联挥之不去的仇恨,想不想继承,全看自己的需要和心情了。
还有和灰风的关系,之前认识的离婀王,都让左吴潜意识中对燎原有不错的好感;他甚至幻想过和燎原能建立起相对和平的关系的一天。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
既然燎原想要将恐惧带给全银河,那有朝一日绝对会和自己碰上;就连现在和右姮王的见面,局势都有朝不死不休的方向滑塌的趋势。
为什么燎原人不像普通的生物一样追求自身的存活,或者像白艾斯那般寻求自身的超脱。
明明有那么多俗气却有价值的目标被放在这里,拓张也好生存也罢,这些俗气的目标甚至是银河中绝大多数文明的奢求,燎原人明明追求这个便是不错。
为什么,他们想的是建立一片全银河的乐土呢?
左吴的眼睛有些失焦,下意识往银河深处凝望;自己刚得到了这么一片广袤的国境,又好歹有些追求,想将它建立成一片乐土。
可现在的自己连“乐土”是什么都不清楚,不清楚它该囊括哪些成员,不知道它的标准究竟该定多高,更不知道建立它需要动用什么样的手段。
但自己身边的这么多人都一个个给出了他们的答桉——
玛瑞卡想要一片只属于逝者的黄金乡;小灰想沉浸于独属于她自己的梦中;就连那仁联的战舰,话里话外,都在说它想要一个人类至上的世界。
燎原人对“乐土”的答桉也如此完备,范围是全银河,手段是利用以太象引擎。
在帝联被初丹天使击穿,恐慌蔓延全境,以此偶然的契机激活引擎后,燎原又毫不犹豫付诸行动。
哪怕手段是将恐惧带给全银河这般的极端和暴戾,会毁掉他们营造许久,想要融入当今星海的努力,甚至甘居“野蛮”也在所不惜。
可自己呢?左吴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故事中没有理想没有目标,却偏偏想去挫败反派宏远志向的“主角”。
不对,这样的“主角”大多数至少是原本旧利益关系的维护者,比如骑士之于国王,弟子之于门派之类。
左吴发觉自己连该维护什么样的“关系”都不知道,就这样便要和有如此明确目标的燎原碰一碰,还真是让人有些心虚。
心虚就心虚吧。
回头遥望,奇异行星即将到达,左吴打算在作为帮手的白天使赶到就动手——毕竟先行和右姮王打起来有些不智,大概率会让白天使坐收渔翁之利。
谁都想当那个渔翁。
左吴看着那太空鲸群的方向,想为了弥补自己的心虚做最后的努力。
列维娜转达着他的话:
“右姮王,你们是被维度恶魔骗了;以太象引擎运行起来,只会让我们的世界沉进虚空中,让银河成为维度恶魔的家园。”
右姮王笑了下:
“这是谁知会汝等的?幸存的初丹天使?可实际是以太象引擎是古老遗物,而时至今日银河也未曾遭殃;许是汝等被初丹天使骗了呢?”
左吴摇头,他征求过小灰和峰的意见,也读取过仁联战舰的信息,一切都在左证白天使没在这事上撒谎。
左吴让列维娜继续:
“那是因为以太象引擎在我们的星海从来没有运行成功过,而其他世界线中银河已经有被维度恶魔攻占的记录;”
“所以,纯粹是我们的银河运气好,才能时至今日安然无恙;我这边有仁联收集的信息,可以发给你看看。”
“所以,收手吧,右姮王!你们并不像维度恶魔所蛊惑的那般特别,真能驾驭虚空中抽出的能量——事实就是那些以太象引擎被开动了的世界线都灭亡了!”
右姮王却沉默了一瞬,像在一片陌生的天空下打量着陌生的人,连鲸群的低鸣也陷入沉寂,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再度开口:
“吾辈燎原从不觉得自己特别,因吾辈不是星海第一,亦不是最落后最末流。”
“同样,吾辈曾艳羡帝联,却也知晓帝联不是最为文明,以此类推,吾辈也不可能是星海之中最野蛮的一支。”
“吾辈知晓我们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员罢了。”
左吴愣住:“那你们还想建立全银河的乐土?”
右姮王在笑:“又有谁规定,芸芸众生的一员不能想去建立全银河的乐土?”
左吴眯眼:
“既然你们不认为自己特别,那还敢用以太象引擎抽虚空的能量来用?你们这不是只能迎来命中注定的失败,像仁联战舰里记录下的无数世界线一样?”
“非也,非也!”
右姮王的声音陡然拔高,甚至盖过了鲸群有意无意地嘶鸣:
“吾辈才不管有多少世界线的多少文明,因为动用了为以太象引擎抽出的能量而覆灭,那些是别人的命运,不是吾辈自己的!”
“而既然汝知道世界线,也该知道同一件事会因为过程的微妙差异,分化出不同的结果,不同的世界线!”
“世界线无穷无尽多,一定会有吾辈成功的结果!可若吾辈连试都不试,连扣下开始的扳机都不愿意;”
“那未来的些微可能,某条一定存在乐土的光辉世界,那吾辈燎原完美掌握了虚空能量的未来,不是根本不会向吾辈敞开它的大门了么?”
左吴哑然。
确实,世界线的存在表明一个事件有无数结果,生灵的总体大概就是在顺着这无数个奇迹中延伸最长的一条迈进自己的脚步。
还有过往世界线的失败不代表成功的可能就是为零。
目前最可信的资料来源于仁联战舰,而想要尽量渲染虚空恶魔的威胁,就不会对以太象引擎成功的例子过度渲染。
不必再说了,既然燎原想铁了心去撞那南墙,去搏一搏那“万一”,可是更大的可能是拉着全银河与他们陪葬。
左吴摇摇头,咧嘴:“虽然我现在还没什么目标,但既然你们不想放弃,那我们只有不死不休了。”
右姮王也点头:“那便不死不休吧;但,左吴阁下,吾有一言想请您静听。”
“什么?”
左吴问,却仿佛看见右姮王在那鲸群的包围中站直,像进入原子时代后的地球对游牧文明刻板印象中那般的朴实。
她静静说:
“愿汝在美好的星空下找到理想的乐土,与汝前进的目标;也愿在某条世界线中,吾能与汝携手并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