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雪没有转身,狠狠擦去嘴角鲜血,破天荒怒道:“殿下,皇后娘娘,铁甲浮屠,全在拼命,就是为了能够活着离开这里,你到底还要在我身后躲到什么时候!”
她背后那人没有回答,但是脚步声响起。
换上一口纯粹真气,轻雪如今只能双手持盘郢,更无力去驾驭其余两柄古剑,估计再有两炷香的时间,就是生死厮杀的关头。她吩咐道:“姚眺拳法大开大合,刚猛在我之上,你本就不擅厮杀,切忌不能让他近身三尺。”
背后那道身影还是不说话,脚步声越来越重,轻雪身侧骤然爆开霸道剑气,打算再一次出剑。
她的身形忽然凝滞了。
姚眺微眯起眼。
轻雪缓缓低头,她看见一条雪白藕臂,鲜血淋漓,好像是从自己胸膛里长出来的。她的胸口和后背,顿时鲜血晕染,娇艳如花。
背后那人,红唇贴近她耳边,吐气如兰,“疼不疼?”
轻雪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秋荔轻笑一声,轻咬住她的耳垂,猛地拔出手臂,鲜血四处飞溅。
沙场上的万人敌,铁甲浮屠的大将军,此刻双手紧紧拄剑,却双膝跪地。
秋荔揉揉她的脑袋,说了句“真可怜”,然后缓缓向前走去,来到姚眺身边。
原来她和金栀一样,都是吴佩弦瞒天过海暗插在瑰流身边的杀手,只是金栀和她互不知情。金栀作为杀手,却因朝夕暮处心生情愫,而她并没有,始终牢记自己的杀手身份。
目光依旧放在轻雪身上,秋荔娇柔一笑,“白衣拳仙还等什么呢?人家现在估计都要疼死了,长痛不如短痛,一拳送她离开吧。”
姚眺一动不动,眯眼微笑:“虽说你是吴佩弦暗插的杀手,但是对于你这种行为,我真的非常反感。”
此话一出,秋荔像是个伤心小娘子,作掩面哭泣状,哽咽道:“这话可就不对了。小女子潜藏蛰伏十几年,步步如履薄冰,整日提心吊胆,才将此事做成。公子又岂能一句话就否认?您要再这么说,我就和主人告状去。”
嫌她过于碍眼,姚眺用力拨开她的脑袋,力气很大,直接让她重重摔倒在地,他面漏讥讽,“狗还忠心耿耿呢,你两边一口一个主人,还不如一只狗。”
秋荔双手握拳发颤,心中杀意暴涨。
姚眺全然不在乎,甚至不去看她,嗤笑道:“怎么,想杀我?”
秋荔顿时噤若寒蝉。
姚眺目光遥望远处重伤跪地的轻雪,目光阴冷,“此事一了,我和吴佩弦再无半点关系。我不管狗屁的家国大义,只是他的做事方式,真让我感觉到恶心。”
这袭白衣缓缓迈开脚步,浑身没有半点拳意。
就这样,他走到轻雪面前,在她面前蹲下。
犹豫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忽然他手臂被无数道红丝缠住,顿时血肉绽开。
用力扯烂红丝,忽然有雨水作箭,成千上万,姚眺连忙后退,仿佛昔年在江南道打雨,一拳将磅礴雨势打退几十丈,站稳脚步。
看着新来的二人,他满意点点头,“原本还犯愁到底杀还是不杀,既然如此,你们一起上吧。”
桃枝双手缠绕红丝,遗失千年的杀人手法,可破武人体魄。金栀作为六品修士,符阵造诣可谓惊才绝景,方才雨滴串成千万飞箭,便是雨符阵。
桃枝瞥了眼轻雪,这种关头都不放下傲娇,哼了一声,“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轻雪不说话,深吸一口气,竟是缓缓站起。
就好像是撑天而起。
天下人总有疑问,凭什么一个年轻女子能当上天下第一重骑的大将军。
哪怕被大奉老皇帝亲口赞誉为万人敌,这种质疑声也漫天都是。
但是姚眺在看见她缓缓起身的那刻,忽然明白了。
不是她最能打。
而是她和铁甲浮屠一样,无论伤的多重,无论对手是谁,只要不死,那就是撞,硬生生的撞。
看似有些无理,但那位“千古领兵第一人”的骠骑大将军,就是被此打败。
沙场上从来不缺少豪气。
既然如此,江湖又怎么缺少!
此时此刻,姚眺心中快哉,像是壮阔山河,像是大江滔滔,那一袭白衣,大袖飘摇。
拳意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那是突破七品的契机!
天地间,白衣消失。
拳意已至!
不远处,有个白发年轻人,血泪满面。
悲恸至极,无法呼吸。
古剑扶乩愈发迫近,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自己不是十九年前的那个腹中死胎。”
逼死陈鹭瑶的是谁?杀死陈鹭瑶父母的人是谁?
是吴佩弦?
罪魁祸首是这个早年夭折的自己啊!
一切一切的灾苦,全是因为这个直到现在都还活着的自己!
身边亲人爱人用鲜血铺出一条活着的路,自己一个人孤独走着,这样的活法,还不如不活!
所以这个白发年轻人睁大眼睛,极力想要看清楚那柄越来越近的古剑扶乩,这辈子第一次,对死亡如此渴望。
杀了自己这个凶手吧。
杀了自己这个造孽十几年的凶手吧。
他心想,缓缓闭上眼。
吴佩弦也站起身,不去看这一剑兵解他的身体,转身缓缓离去。
一切结果,木已成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