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杨柳依依,头戴金冠的太子,坐在花苑里赏花饮酒,忽然转头,笑眯起那双金色的丹凤眸子,对躲在柳树后像只懵懂小鹿般的女子柔声笑道:“要不要坐秋千”
灯火微亮的寝宫,那位头发还不曾雪白的太子,亲笔题写了一首流传不广的词,并轻轻哼唱教给一旁已经倦容打哈欠的女子。
火烧云像是燃透了半边天,撑伞女子带着新旧泪痕走出院子,歪着脑袋像是思考什么。蓦然笑的更开心了,施过婀娜多姿的万福,轻轻哼唱那首曲子,身形开始消散风中。
瑰流满脸泪水,声音沙哑,“下辈子不要喜欢我了,不值得。”
哪怕伤痕累累,他依旧前行。
第六幕。
金栀跪坐,面前有两杯猩红如血的酒。
皇后秦芳面无表情,“他为了救你,一定会将两杯酒都换成无毒的,我已经又换过一次。”
秦芳勃然大怒,“金栀,我把你从小养到大,付出的心血怎么就比不得你那抛弃你的爹娘?!要不是那年我把你领回来,你早就冻死在大雪里了!你说说,我们瑰家何等亏欠过你!倒是你,三番五次将太子置身死地,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就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既然如此,你去死吧!我赐你两杯毒酒,死的干干净净,回头好与你那与你那爹娘地下相认!”
“奴婢有罪,以死谢恩。”
喝下两杯毒酒,忽然想到那年游玩后土寺,漫天金黄,她柔柔笑道:“金栀,好名字。”
唇角渗出鲜血,趴在桌子上,她睡了,没有醒。
瑰流嘴唇颤抖,怔怔摇头,“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一拳狠狠打在自己胸口,剧痛像是心脏要碎掉,这个男人猛然清醒,开始大步狂奔。
一幕幕,走马观花,像是伸出的魔爪,想要将这个男人拽入痛苦的泥潭。
他看见了轻雪被一剑贯穿胸膛,胸口和背后血肉模糊,双肩被手刃刺穿,腹部被一根巨大长矛彻底洞穿。
他看见了桃枝挑断漫天箭雨,十指模糊,看见她面对那颗巨大的鬼物头颅,轻轻哼唱:“春草塘边绿,桃花烂漫山。良人远游外,公子归不归?”
听见她对自己说了句,“公子,奴婢今天不归了。”
他看见金栀被姚眺一拳接一拳轰杀,血雾弥漫。
他看见小姑娘自己一个人的深夜,对着月光偷偷抹眼泪。看见她的娘亲,重病卧床,絮絮叨叨对轻雪说完那番话,说:“别管我了,快走。”
他看见因为陈鹭瑶的离开,原来瑰清也会难过。
他甚至看见了自己,那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白衣白发,转身讥讽笑道:“伤害了这么多人,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幕幕,浮光掠影,哪怕他早就哭的泣不成声,但是他拼了命的狂奔,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尽头,最后一幕,他却忽然停下了。
满山桃花艳如血。
有姿容绝美的白衣女子,慵懒靠在桃树上,微微仰头,悠哉饮酒。
有狐媚女子就坐在她身旁,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委屈,像是受到了冷落。
有长相不算出众但是气质清冷的女子,微微俯身,后背落满娇艳花瓣,正在认真书写簪花小楷。
有女子双手托腮,怔怔出神看着煎茶的火候。
有尤物女子折下桃枝,拿在手中,笑的很开心。
有女子坐在桃树下,刺绣一瓣鲜艳桃花,微风吹拂,她微微皱眉,这一针又没刺好。
被落花覆盖的潺潺溪水,有小姑娘弯腰掬水,捞起一大把一大把湿漉漉的花瓣。
她的娘亲就坐在她身边,溺爱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有女子不怕高,坐在桃树上,轻轻晃荡双腿,柔柔哼唱那首动人曲子。
瑰流忽然揉了揉眼睛,轻轻喊道:“爹,娘。”
瑰启微微皱眉,“臭小子,哭什么哭,憋回去!”
秦芳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双手托住瑰流脸颊,柔声道:“怎么还哭啦?被欺负啦?”
瑰流再也绷不住,眼泪溃决,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娘,所有人都欺负我!”
“好啦好啦,不哭了。以后有娘在,再也没能人欺负我家小瑰流。”
秦芳轻轻抱住瑰流,柔声道:“回家路上,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娘等你好久了,你终于肯回来了。”
瑰流深吸一口气,“娘,什么意思?”
秦芳微微惊讶,“傻孩子,你都忘记了?当年你破十境大关隘,必须神游俗世,破除魔障。”
瑰流不敢置信,“怎么会?那这里是?”
“这里是仙天啊?”秦芳更加惊讶了,伸出手触摸瑰流额头,“小瑰流,你可不要吓娘啊。”
瑰启怒道:“骗你娘好玩吗?”
说着一脚踢去。
挨上结结实实的一脚,瑰流委屈憋憋嘴,忽然惊喜道:“这么说我现在十境了?”
秦芳嫣然一笑,“和娘亲一样高咯,我家小瑰流真是厉害呢。”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瑰流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双纤纤手臂悄悄环绕住他的脖子,顿时有幽香涌来。
熟悉那人的香味,瑰流轻声道:“姒之?”
“又是把我梦成太子妃,又是我把梦成大隋皇后,就是不肯回来。”
女子往后退了退,瑰流转身,看见她的琉璃红眸。
瑰启微微皱眉,还想说什么,秦芳抢先一步,“你们夫妻二人好好谈谈心,赶紧给娘生个小宝宝,我和你爹就不在这里唠叨了。”
说完就把瑰启推走了。
丰腴像团雪球的白猫在王姒之脚边蹭来蹭去,喉咙里发出黏人的呼噜声。王姒之微微弯腰,修长玉指将它拎起,抱在怀中,柔声道:“看看谁回来啦?”
白猫闭上眼睛,视而不见。
瑰流一挑眉,“姒之,喵一声给我听听。”
和那场大梦简直一模一样,王姒之无奈道:“你和它争宠做什么?”
但她还是小小喵了一声,很有诱人之嫌。
瑰流眯起眼,笑道:“你是她的小猫,她是我的小猫,我可以让我的小猫不要你这个小猫,懂吗?”
雪球一双琉璃红色的兽瞳,当即泪眼汪汪。
瑰流伸了个懒腰,“做了好长一场梦,很多事情都忘记了。要不带我随便走走?”
“怎么不忘了我是你妻子呢?”
王姒之语气淡然,迈开长腿,率先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