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父。」
假装没有看出李赫然的不快,尤振武深深一辑。
尤见田皱起眉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尤振武再向李赫然拱手:「明日晚辈准时到尊府,如没有其他事,晚辈这就告退了。」
李赫然一愣,抬头看尤振武,尤见田也惊讶的望着侄子,心说你就这么走?你来,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两句话吗?
尤振武无比平静,只等李赫然首肯。
李赫然愣过之后,点头:「嗯,没其他事了。去吧。」
尤振武一辑,直起身后,向尤见田道:「二叔,我们走吧。」
尤见田一肚子的疑惑,心说你急急火火的派我来,不就是为了说服你的老丈人,变卖家产,拿着金钱和粮布,随娶亲队伍撤退到榆林吗?我苦口婆心的两个时辰,只换来了李赫然答应,提前将五百石粮食和五百套的棉衣,送到城外军营,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答应,原以为你跟来,是要和我一齐劝说,却不想你进屋之后却一字不提,你究竟怎么想的?难道是想要放弃吗?
虽然不明白,但尤见田还是起身,向李赫然拱手:「青山,我去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早做谋划,于身于家,都是好处。」
此时,尤振武向屏风处深深一望,屏风后的那个人影也正站起来,两人隔着屏风望。
尤振武心中忽然升起歉意,因为就他的计划来说,潼关之行,并不一定能保证安全,或许,他也有可能会葬身阵中。
但他还是要这么做。
-----如果什么都顾及,总害怕危险,那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继续留在这个时代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所以他必须去冒险。
哪怕身死,哪怕有可能让美人变成寡妇……
尤振武转身离开。
李赫然站起身,目送尤见田和尤振武叔侄两人离开。
出了李宅,灯火点点,尤见田忍不住埋怨道:「振武,你怎么回事?这机会你不劝你老丈,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尤振武道:「二叔,我心里比你可着急多了,但李赫然外圆内方,心中自有主意,我们劝的越多,他心中反感越大,除了不相信潼关会失守之外,他也是担心害怕,一旦听从咱的建议,离开西安,去往榆林,他的家财就会落入咱家。」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尤见田哼一声。
「人之常情,生意人更是如此。」尤振武却平静:「所以不如让他自己静静想。反正其间的利害关系,你已经和他想清楚了,预防还是不预防,要财还是要命?我相信,以他的才智,终会明白的。」
「怕到时就晚了,他五分之一的家产也带不走!」尤见田道。
尤振武道:「这事强迫不来的,总得顾及他的想法。」
「但愿李赫然能明白你的苦心。」尤见田叹,随即又欢喜道:「论起来,我不该说,但我还是要说,你未来的婆姨,可比你老丈人明事理多了,她知道潼关西安危急,苦劝你老丈人聚拢各店铺的现银,变卖店铺,收拾细软,做最坏的准备,可你丈人就是不听。」
尤振武不说话,目光向前看,眼中似乎出现李小姐的身影,
「对了振武,你刚才说,你明日要亲自护送自生火铳前往潼关?」尤见田问。
「是。」尤振武点头。
「你糊涂啊。」尤见田拍大腿:「你想没想过,汝州大败,潼关坚守,急需兵马,说不定孙督会将你留在那里呢。」
尤振武目光望前方。缓缓道:「如果能守住潼关,我被留在那里也愿了。不过孙督应该不会留我的。」
「为什么?」
「襄城到潼关,九百余里,闯贼就算是急行军,也得十天才能追到潼关城下,西安到潼关三百里,一路都是平直的官道,快的话,三天到,慢的话,四天也能到,三四天时间,闯贼大军到不了潼关,没有战事,孙督又需要我继续制造火铳,源源不断送往前线,所以他没有理由把我留在潼关。退一万步,就算真有什么不测,我也可以跑吗。别的不说,侄儿我的骑术,二叔你还是该相信的吧?」尤振武笑着宽慰。.z.br>
「少贫嘴,你不能冒这个险。」尤见田摇头像是拨浪鼓。
「我已经答应臬台大人了。」尤振武道。
「答应也可以反悔,明日是你的大婚之日,什么事情也没有这个事情重要,连皇帝都不征新夫,黄纲进士出身,堂堂三品,难道不知道吗?明天你不要去了,二叔代你去送!」尤见田道。
「二叔,你必须留在西安,很多事情得你去做,也只有你能做。朱大侠的老母,需要你照顾;周器和火器厂一干熟练匠人的家人,你也要想办法将他们安置,等会回到火器厂,我就会和他们说明,以前往榆林、学习簧片淬制之术的名义,让他们明天跟随娶亲队伍一起离开西安;第三,继续说服李赫然,让他早做决定,最最后,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
「你知道孙督的家人住在哪里吗?」
叔侄两人争论的时候,李宅之中,李赫然父女也在争论。
目送尤见田尤振武叔侄离开之后,李赫然站在那里,阴沉着脸,呆呆出神。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灯光照着她清秀绝美的瓜子脸,星眸闪亮,樱唇皓齿。
「大,你看你,把二叔父都气走了……」李文英似埋怨似撒娇。
李赫然看她
一眼:「哼,你是心疼你男人吧?」
「看你说的?」李文英粉颊一红,倒了一杯热茶,双手奉到父亲面前。
李赫然还是板着脸,但眼神里的强硬却是装不住了,在女儿面前,他总是心软,叹口气,接过茶盅,小小泯了一口。
见父亲喝茶,知道父亲气消了,李文英这才微笑。随即却又忧虑。
李赫然放下茶盅,看了女儿一眼,立刻就知道了女儿的心事,于是没好气的说道:「你担心他,他可没有担心你啊?!明天大婚的日子,他居然能舍下你,往潼关送什么火铳?哼,我看他真是昏了头了。」
「军令以下,他岂能违抗?」李文英轻声。
「你呀,在我面前万般聪明,在尤家小子面前,怎么一点机灵劲都没有了?什么军令不军令,我猜啊,九成是他自己主动请缨的,不然他一个火器厂副使,衙门怎么调遣,也调不到他的头上!」李赫然没好气的瞪女儿。
李文英笑,挽住李赫然的袖子撒娇:「大~~你说什么呢?」
面对娇柔,李赫然脸上的严肃又绷不住了,他甩开女儿的手,似埋怨似发牢骚的说道:「嫁妆换粮食,我认了,又换棉衣,我也从了,要我提前把五百石的粮食和五百套的棉衣,送到城外军营,我也听了,现在又要我收拾细软,离开西安,往榆林边疆那个苦寒之地避祸,这这这……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我辛辛苦苦,经商这么多年,攒下这点家产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