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振武一点都不意外,他侧耳静听,确定在简短的几声呼哭之后,城下忽然又变的安静,再没有其他声响后,心知敌人还心存侥幸,还在城下潜伏着呢,看一眼即将发亮的东方,笑说道:「既然李自成要送人头,我们也不能不收,传我令,所有火炮,瞄着城下两百到三百步的距离,由近及远,随意开火,直到炮管发烫,不能射击为止!」「是!」
于是城头火炮再次响起,而且和刚才的三门小炮不同,这一次是十八门火炮一起轰鸣,连笨拙的大将军炮都喷出火焰,发出怒吼。
「砰砰砰砰!」
「轰轰轰轰!」
如天雷炸地,一枚枚炮弹从天而降,狠狠砸入了黑暗中的隐藏人群中,一时摧枯拉朽,血肉横飞,惊恐尖叫,哭爹喊娘之声不断,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中弹,多少人踩踏?
如果说,前一次三门小炮的轰击,只是造成了闯军的惊恐和动摇,但在军纪的约束下,还没有人敢擅自脱逃,但这一次榆林军火炮的全力输出,那种不知从何而降,无法反击,逃无可逃的未名恐惧,却是击垮了他们所有人----如此轰击,不要说他们,就是闯军精锐也挡不住。
「跑啊!」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闯军纷纷跳起逃窜,在东方即将现出第一次丝黎明,天色即将发亮之时,他们丢盔弃甲,豕突狼奔,潮水般的往后退去,王良智眼止不住,干脆趁坡下驴,他也趁着混乱,狼狈的退了回来。
只是可惜了那些患着雀盲眼的士兵,此时天色尚黑,即便有灯光在前,他们也是双眼漆黑一片,看不到前方的道路,但求生的本能和闪避火炮轰击的恐惧却驱使着他们,令他们不顾一切的向前乱奔,根本顾不上想前面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阻碍着道路?
于是闯军相互践踏,你撞我,我踩你,咒骂狂躁。溃逃中,他们背负的那些土石都被留在了原地,变成了身后同伴一块块的绊脚石,一时,身后人被绊倒,被摔伤,惨呼倒地者不计其数。
相比于火炮轰击,自相踩踏造成的死伤更多。
后方,顾君恩仰天一叹,心中只有一个字:蠢。
不是骂别人,
而是骂自己。
刘方亮脸色亦难看,跺脚骂道:「烂泥不上墙,就不该对你有希望!」
不同于普通士兵的踩踏,王良智有亲兵护卫和开路,毫发无损的退了回来。
当他一身狼狈的来到刘方亮面前时,东方的天空已出现晨光,天色渐亮……
王良智噗通跪下,大声请罪---一万人悄无声息的潜伏上去,一块土石都没有投,就哭爹喊娘的败了回来,王良智知道自己的责任无可推卸。
「王良智,还记得临战前,你是怎么说的吗?」晨曦中,刘方亮脸色铁青如暗夜。
身边顾君恩的脸色同样难看,虽然他们都料到王良智支撑不住,但却没想到会败的这么快,这么狼狈,简直是豕突狼奔,哭爹喊娘,比没经训练的流民也强不了多少。
王良智忙拜首:「末将无能,辜负了大帅的信任,但实在是榆林军忽然开炮,暗夜不明,控制不住啊……」
「控制不住?」刘方亮冷笑:「如果你连自己手下的军士都控制不住,你又如何带兵?都如你这般推脱,我义军又如何打仗,胜了是自己功劳,败了就推脱控制不住?」说道最后,他声音里已经透出了杀气。
王良智听出来了,心中大骇,忙叫道:「是末将指挥不利,末将愿将功赎罪,待到天亮,一举填平壕沟!」
刘方亮压住怒气,但面色依然冷冷:「如果做不到呢?」
「任凭大帅处置!」王良智咬牙回答。
「好,既然如此,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准备吧,我会给你三十辆盾车,炮营也会助你,限你两个时辰内填平壕沟,否则,本制将军绝不饶你!」刘方亮厉声。
「末将领命。」王良智忙高声答应,站起来,擦把头上的汗,急急去了。
刘方亮和顾君恩相顾无语,他们原本计划的是暗夜突袭,一举填平壕沟,然后发起总攻,杀榆林军一个措手不及,不想却被失败了,现在只能是依照照老办法,用人命和血肉去填沟了。
想到这些天的辛苦谋划和付出,都化成泡影,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尤其是刘方亮---身为制将军,被闯王任命为此战的总指挥,七八天的谋划,最后却落了一个失败,折损兵马不说,更严重挫伤了己方的锐气,实在是有负信任。
换一句话说,今次的攻城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拿不下,闯王有再好的耐心,怕也不会继续用他做总指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