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之塔
劣者对这个问题保持了沉默。
但一种无比真切、宛如枯叶般的悲哀,却直接顺着直连的数据线传了过来。
——而沉默正是一种默认。
罗素不禁感觉到了一种深沉的讽刺。
一生都用于对抗无码者的劣者,手中早已染满了无码者的血。
那些因为被逮捕而放逐到充满辐射与诅咒的陆地上的无码者、因为被检测到犯罪记录而被他当场击杀的无码者、使用致命武器而被他反击杀死的无码者、因为解禁杀人权限而被他杀死的无码者……
他一个人的杀戮,就顶得上整个下城区互相讨伐、争夺地盘和利益而造成的杀戮了。
对于下城区的无码者来说,“劣者”这个名字简直像是天灾的符号。
无法阻挡、不可战胜。被他选中纯粹是因为倒霉,或者还因为跑得慢。
人们畏惧他、厌恶他,就连那些最为凶恶的暴徒和罪犯都称他为怪物。
虽然上城区的人们也同样畏惧他、厌恶他,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劣者还在,下城区就兴不起来什么风浪。
正如罗素所说,劣者正是一面旗帜,象征着最为极端的正义。没有人会认为,有朝一日劣者会堕落……哪怕“群青”堕落、“皇帝”堕落,“劣者”也不会堕落。
而这样的一面旗帜,如今也要坠落了。
“不要可怜我。”
虽然罗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通过数据线,劣者依然清晰的感知到了罗素心中的哀叹与怅然。
他眉头紧皱,传来了厌恶的情感:“别对我有这种……软弱的感情。
“我很高兴啊,你看不出来吗?
“我本就不是什么正义之人,费尽全力打击下城区、也只是为了寻死罢了。我从最开始,就是打算用我的死来为那个男人造成一些麻烦……从最开始,我就是一个烂人。是最卑劣、最低贱的‘劣者’。
“如今,我的目标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我可以自由的行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和这群堕落的罪犯一同追捕另一群罪犯,再也不用束手束脚的不敢使用自己的灵能。我可以放心的怒吼、随意的咆哮,杀死任何我想要杀死的人……
“我很高兴啊,罗素?我挣脱了自己的镣铐,我解开了自己的束缚。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呢?你看不出来我很开心吗?”
劣者的念头一股脑的涌来,异常激动而活跃、甚至语言都还有些混乱。足以证明这是他的本意。
但罗素沉默许久。
因为极复杂的情感……悲伤、偏执、疯狂、哀叹、欣悦、怅然、懊悔、失落,也顺着数据线一并涌来。
那是和他的言语完全相反的情绪。
……劣者并非不知道,这种程度的直连会暴露自己的内心。他肯定是知道的。
但他依然这样选择了。
虽然是在心底说出的话,理应是诚恳而直接的——就连情侣与夫妻,也绝不会通过直连的方式交流。因为只是心中的一个念头,都会被对方立刻捕捉。
谁又能保证自己百分之百的爱着对方、绝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与厌恶呢?
其实大家的心中都有数。正因如此,没有人会互相试探。
只有心理医生,才会使用这种手法来确定对方的真实情况。
——可劣者的谎言,甚至就算是直连都没有戳破。
但在罗素看来,那简直就像是被绑架的人、以古怪的言论向朋友发出求救。
他的谎言,甚至骗过了自己的心。
“……那你为什么说不出话了呢?”
而罗素只是轻轻一句话,就让劣者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劣者的状态都不适合让他继续工作。
但如果进入下城区,他也有点不放心。
“你知道教父吗?”
“……那不是你的马甲吗?”
“嗯,既然你不想在上城区混了,以后就跟着教父吧。”
“我可不想再见到什么熟人……”
“那可不一定。”
罗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在下城区,你想要与教父没有关系的话,那可太难了。
“和教父没有关系的,那就是即将被教父摧毁的。
“你要和我站在对立面吗,劣者?”
劣者睁开眼睛,有些愕然的看向罗素。
脑中响起的那个隐约带着让他都有些紧张的压力的淡然声音,和他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给人以温暖阳光感觉的猫耳少年……一时之间竟是让他感觉到了奇异的错乱感。
“这就是我从你那里感受到的感觉。现在你也体会到了。”
“……如果说,我的精神状态不算好的话。我觉得你也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