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笃定你祖母和你爹爹是恨你,而不是怪你?”
这话倒把沈南宝问住了。
是啊。
为什么呢?
她会觉得他们恨她呢?
是他们对她的那些冷言冷语,那些熟视无睹?
萧逸宸却一霎转了话题,“其实你只说对了一半。”
沈南宝看着他,昏黑的当口里,她那双眸子晶亮得简直要冒出绿光来。
萧逸宸莫名有一种赤胳膊上阵的感受,咽咽唾沫,那话就在舌尖婉转出另一个花样,“还有就是,早说晚说不都一样么,早说也省得到时候再像现在这样,什么伯爷,侯爷来府上提亲。”
看不出来,小心思这么多。
不过回想也是,最初见时,多么有城府一人啊。
每每见到他都叫她提心吊胆地应对。
后来大概是因着喜欢罢,所以把那些唬人的面具都扯掉了,袒露出那赤子之心,那呆霸王的气质。
久而久之,令她都忘了,他是那个殿帅啊,叫人闻风丧点的杀神啊。
沈南宝小心思这么一起,堂而皇之地就垂下了头。
萧逸宸拿不准她突然这么下是做什么,于是靠近了一点,诶了声,“怎么了?我说得不对?”
他想起陈方彦,眉心一颦蹙,连带着声音都冷硬了,“还是你不想嫁给我,你喜欢别人了!”
越发不着边际,沈南宝忍不住搡开他,嘟囔道:“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就巴不得我喜欢别人,你才高兴!”
她推得不算重,但有些猝不及防,所以轻而易举地叫萧逸宸跌了趔趄,好容易止住了,还没吭声,从廊道里转过来提灯的下人。
下人大概是没料到当口还杵着他们两人,脚步一顿,很心领神会地转过身往另一壁走去了。
一壁儿走,还一壁儿悠悠地扬着声给自己找理由,“出来得急了,这火镰没拿……”
沈南宝和萧逸宸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里瞧出了无所适从。
各自捋捋衣裳,捵捵着领褖,就这么窸窸窣窣了半晌,沈南宝才含含糊糊地说起了正事,“这事反正掺了那么多人,你不提,其他人也坐不住,所以就等着罢。”
其实自己是想问她打算如何处置彭氏和沈南伊。
不过她会错了意,也叫他突然回过来神,像这起子脏人手的事何必叫她掺和,她只需要维持着那一颗欢喜他的水晶心肝,安安静静的做着五姑娘就是,至于其他的,自有他替她处理。
所以这么话罢,萧逸宸和她道了别,便领着一摞人回了殿前司。
疯癫的彭氏、叫嚣的沈南伊在他的示意下都被扔进狱里,光这样还不够,那得严刑拷打。
当上殿前司指挥使的萧逸宸早不进昭狱那等污秽的地界儿,不过事关五姑娘,自然就不管顾这些了。
月白云气纹的鞋方方踏进审讯的室内,沈南伊拉闸似的尖啸,“我是开国子的嫡女,中侍大夫的外孙!你们敢对我用刑!”
杵臼只当没听见,叫人上茶的上茶,摞冰鉴的摞冰鉴。
就这样,萧逸宸在众人伺候下,坐上了那个髹金的圈椅,然后牵牵裤腿,隔着两尺来宽的道,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的沈南伊,道:“开国子的嫡女?中侍大夫的外孙?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么?或者说,你还觉得,他们现在还愿认你么?”
他慢悠悠地说,就像缓缓落下的铡刀,能吓得铮铮汉子屁滚尿流,沈南伊也不自禁白了面孔,却还是强项道:“愿不愿又如何?我身上流着他们的血,他们不认也得认。”
这点泼皮赖脸的样儿倒像极了沈莳。
所以啊,有其父必有其子。
萧逸宸拍拍掌,“说得极是,他们不认也得认,我也情愿看着你巴着他们,最好是把他们都拽下水才好,这样便省得我费力气了。”
也不再听她废话,转过头吩咐杵臼,“她既然想嫁给谢小伯爷,想做那个新娘,就伺候她穿红绣鞋罢。”
所谓的红绣鞋,其实是铁鞋,因过了火,烧得通体深红,像极了小娘子出嫁的红绣鞋,这才有此取名。
沈南伊听不懂这些行词,直到班直端来炭盆,看到炭盆里那烧得炽旺的铁鞋,一霎慌了,扎挣着,弄得手上那些铁叮铃哐当的响。
“我是开国子的嫡女,你不能这么对我!”
像这种外强中干的唬弄,萧逸宸不知道听过了多少,轻牵一下唇角,散漫地调开视线,嘱咐着班直,“大姑娘好歹是开国子的嫡女,且得好生招待,不将血肉烫没了不能停,知道么?”
转过头,斜签在圈椅里,冲已经觳觫的沈南伊一笑,“不然我不好和沈大人交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