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晃了晃身,彻骨的慌乱席卷了她的全身,她觉得这生活了十几年的沈府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了,眼前的老太太也不是她熟悉的那张面孔了。
她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生疏的,片面的,癫狂的。
“母,母亲,您说什么?”
挨山塞海的大厅静静流淌着日晕,殷老太太站在这样的光带里,静静地看着她,“把家里那些账务都交出来罢。”
一霎那的光景,所有都变得明晰起来,四壁横亘的窗格影,浸了水渍的栽绒毯,碎在地上的狰狞冒寒光的瓷片,还有所有人投来的泠泠视线。
这些都能使彭氏的恐惧,恐惧使彭氏丢盔弃甲,一径抱住殷老太太的腿,“母亲,您原谅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南伊也骇然惨了,膝行着爬过来,抱住殷老太太的另一只腿,“祖母,祖母,您最疼我了,您不要让爹爹休了母亲,我还没出嫁,我就没有母亲了,谢小伯爷更不愿要我了,您……”
“你们都给我滚!”
殷老太太一脚踹上沈南伊的胸口,踹了沈南伊又踹彭氏。
“你听听你这个姐儿的话!到现在了也只顾着自己!”
殷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沈莳却不得不仔细掂量沈南伊口中的话,若真真为了个妾室休妻,别说拿到外面要遭人戳脊梁骨,就是律例也非得给他冠个‘宠妾灭妻’的罪,没有,萧逸宸都会给他按个上来。
更何况伊姐儿说得对,她还没出嫁,这要是母亲都被休了,她这辈子真的就是当老姑娘的份了,至于中侍大夫家那也要交恶。
既如此,这事哪能他们来出这个刺头呢?
得拉人来做这个垫背才是!
沈莳透了口气,直面勃怒的殷老太太作了个揖,“母亲,您消消气,到底怎么办,还得先要萧指挥使来定论。”
一直作壁上观的萧逸宸这时方有些扎眼了,所有人都向他投以期盼的目光。
萧逸宸向来都被人拿格涩的目光看,哪曾被这样期待过,他笑了笑,极具讽刺的道:“沈大人的家事怎么都让我来插手了?我就缉个劫匪罢了。”
心事被人戳破,沈莳不由得脸红,忙俯下身去,“虽是我府内出的乱,但到底是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竟然劫杀了尼姑庵,我哪里敢定夺的,只能唯指挥使是从。”
一阵风拂过,摇得屋枝颤叶摇,所有的光影在这一刻斑斓了起来,衬得屋内像一块凭烛照看的琥珀,静静地流光溢彩。
隔了很久,萧逸宸才打破了这样的静谧,“这是尚有蹊跷,还得再定夺……这么罢,等我回去再是问了那个匪贼,还有这个郑妈妈,再来定夺?”
沈莳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容后再审?
还再审什么?
沈莳匪夷所思。
萧逸宸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招了手,就吩咐效用把郑妈妈拖了下去,赫赫地甩了衽要走,临到门槛,突然想起来似的,踅过身,望住沈南宝。
他站在那片错落摇晃的光带里,眼睛里的光也一荡一荡的,看得沈南宝有些目眩了,怀里的玉瑞兽佩也开始发烫起来了。
她透过自己隆隆彻响的心跳,听到他浅浅的一声。
“五姑娘,你的丫头还在殿前司,还请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