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恒旻大和尚自嘲地笑了笑。
“命里无时莫强求,其实我家祖坟也在那座山上,但小施主你看我如今出家为僧,早年还被人打断了腿,终究是命数不硬。”
洪文定听出了恒旻和尚言外之意,连忙继续问道。
“主持师傅,莫非你清楚这里面出了什么事情?”
恒旻大和尚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
“那是自然。早年藻光禅师福德深厚,在此地建的瑞岩院不论是祈雨祈畅、驱蝗愈瘟,还是弥盗御寇、祛邪消灾,通通灵验非常。然而不知何时,崇安城中忽然来了一伙流民,暗中传习起了什么净鬳教。”
“这伙流民常作妖妄之事,净鬳教主乃一张姓之人,据说早年聚为矿盗之时,曾与一墓中老鬼学得法术,自此横行霸道、垄断城中诸多生意;又上书官府,在原先水门之外,另外开拆设立两个水门,也正是这一举,破坏了崇安县城原本的山形水势,让旱魃尸怪猖獗难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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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安城北的城隍庙外,有一座颇为坚实的青瓦老房,里头住着一户赵姓人家。赵家夫妻俩常年在外输贩货物、经商谋利,故而家中平时常住的,只有早已到了嫁人年纪的姐姐,和一个迟迟未能开智的弟弟。
回到家之后的赵二官,自然被姐姐狠狠地数落了一顿,但还是颇为大度地收留了小石头,并主动问起家里还有什么人,她可以代为传书送讯,然而小石头却始终没有回答,口中只说自己要等人回来。
翌日清晨,赵二官又便坐在城中运河之畔,双眼不时地往运河对岸某处看去,而双脚泡在了清凉的水中,手中的钓竿稍一抛甩,就轻飘飘地落到了河面之上,双眼连忙转了回来,紧盯水面上飘着的那根羽毛动静。
而他的身边的小石头,自然也保持着同样的姿态与模样,学着赵二官在河边垂钓,唯独边上多了一个叽叽喳喳的皂袍少女,搅扰得他们大半天都没有一条鱼儿上钩。
“你叫小石头对吧?你那师兄到哪去了?”
“怎么不回话,我是问你师兄呀!就是那个武功很好,模样很俊的那个?”
“嗯……你是不是一个人跑丢了,那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你们师父不是话挺多的嘛,怎么你和你师兄都这么寡言少语的?”
“跟我说几句话嘛,我辛辛苦苦来到了崇安县,好不容易才遇见熟人,总不能装作不认识呀——我可是你的「师妹」呀?!”
蹲在小石头身边的少女名叫田青文,绰号「锦毛貂」,乃是天龙门掌门田归农的女儿,因而不论家世还是武功,都算得上是有数的江湖人物。
然而自田青文与江闻一行于福州城中相遇,她便对自家那个转手把女儿送人的父亲心灰意冷,转而对曾救过她一命的洪文定痴心不已,甚至甩脱了福威镖局林震南派出的护送镖队,选择孤身一人来到崇安县中。
她在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福威镖局的少镖头林修,此前已早她一步抵达了武夷大山,找他师父修习武艺。
田青文对武功平平的林修不感兴趣,却对他要去的地方十分欣往,于是她一路上边走边问,却始终打听不出江闻口中独步武林的武夷派,山门到底是坐落于什么所在,就仿佛世间从没有什么武夷派存在似的——
灰心之下,她只能屈身盘桓在崇安县城之中,等着有消息流传出来。
崇安县城之中,三教九流皆有,其中以净鬳教势力最为雄厚,但经过田青文的打探,发现所谓净鬳教,不过是一群吃斋之人结成的俗教,互相之间传教吃斋、结盟拜会,每逢初一十五点蜡诵经,醵钱轮会,所传习的经文典籍,也不过《梁皇宝忏》一类劝人向善的老调。
然而皇天不负苦心人,就在田青文选择混入净鬳教打听消息之后,终于趁着净鬳教的东风,撞上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石头,顿时感觉自己离再见到洪文定,只剩咫尺不到的距离了。
但满腔热情,被小石头闷闷的一句话给噎在了原地。
“哦,二师弟被妖怪抓走了。”
田青文只觉得宛如晴天霹雳一般。
她昨天所听说的消息,是水门一处铺面遭了旱魃侵害,兄弟俩人之中,哥哥惨遭毒手,弟弟幸免于难。但她从未将外貌迥异的洪文定和小石头看成兄弟两人,因此也没联想到被抓走的会是文定。
但现在听这么一说,田青文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难道自己与洪文定就像眼前这条轻波翻涌的东流运河,终究不过萍水偶逢,烟云倏散,等到雪消水涨的那天,就终究要远薄于天涯两端了?
“不行,我这就去找净鬳教大师哥,一定要把你的师兄给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