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定双目凝视,墙影晃动不休,小石头身后的怪异影子此时还在寒风中左右扭动着,可小石头本人却恍若未觉,只顾着一门心思地敲响木板,发出传遍街巷的咚咚闷声。
随着一声铜磬幽幽响起,含糊经文变得首尾相连逐渐倒乱,似乎有人正在坊市附近徘徊游荡,只是出于重重顾虑,才迟迟没有正式踏入水门街。
事已至此不再犹豫,洪文定记起红豆所授的特殊暗器手法,飞快地从暗窗抛出一枚菱形石子,只是不知为何,径直奔向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方位。
房瓦敲响,这是的暗器第一下撞击到了对面屋顶;枯树摇曳,这是第二下又反弹在光秃秃的树干上;石板轻敲,这是第三下擦着地面的粗糙石板;再三之下终于反弹,菱形石子势头不减,竟倒遡着影子所在的方向,又快又准地击打向了小石头的身后!
洪文定此番暗器的手法,目的不旨杀伤,只为鹪巢蚊睫地制造足够多的动静,胜在能够鱼目混珠,而经历了层层反弹,敌手只觉得四周异响频出,心中惶恐不安,就更难以追踪到使用者的藏身之所。
此时的暗器用来声东击西恰到好处,洪文定的本意是靠暗器发出声音,提醒小石头转头注意,这枚石子屡次反弹后也即将抵达目的地,按照他的计算将会擦过小石头的脑袋,重重撞碎在门板之上,自然就会发现身后异样。
但奇怪的是,文定预料之中那一声击响并未出现,反而引出了一道“哎哟”之声。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只见那道紧贴于小石头背后的扭动斜影,瞬间缩短了一大段下去,并且从倒影的模样来看,似乎是抱着脑袋痛苦地蹲下,在地上疼得来回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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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水门内,夜阑人未休。
“师兄,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门板已经被严丝合缝地盖上,门闩也再次抵住,桌上初燃的烛光微弱摇曳,以至于屋内格外昏惑朦胧。
可遭到盘问的小石头,情绪上显得尤为稳定。他一边从怀里取着油纸卷,掏出里面用体温煨热的糯稻团子递给洪文定,一边指着他带回来的人,尽量挺起胸膛道。
“洪师弟,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三枚粽叶糯稻团,是小石头在集市上买来的,甜糯酥香中还带着点酒味,确实让人胃口大开,可洪文定自始至终的注意力,却仍集中在了另这个人身上。
随着小石头进门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瘦高男子,个头相比小石头自然高出了不少,加之身形消瘦、比例不谐,一身偏大的衣服挂在身上,就更像个田埂里的稻草人。
他的脸与额头本来就偏宽,面色又很白,因此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那张异于常人的大白脸。此时他坐在铺中,身体无意识地晃来晃去,也不知是有些不受控制,还是在屋外冻的不清。
然而即便此人的造型怪里怪气,眼睛却尤为清澈,甚至有些过于清澈,尽情彰显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天真——
大白脸此前被洪文定以暗器砸伤了脑门,却在包扎前后不吵不闹,反而抄文定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傻笑。
“洪师弟,你这名字好奇怪哩。”
洪文定:“……”
按照小石头的描述,他今天是在县治府衙外遇见大白脸的,那时候他就已经和一群总角之年的童稚们玩得很开心,并且一来二去地,也与小石头相当投契合拍。
一群孩童在荒草丛生的县治府衙外玩闹累了,有人提起城南今天正举行柴棍会,周遭府县各色商贩都聚往那里,零嘴玩具也远超寻常,于是一行孩童又你追我赶地涌向南城坊市,而这一不留神,就玩闹到了天黑。
直至天昏蔼沉,星月乍起,孩童们才恍然想起各自散去,而众人如潮水退去,大白脸却游弋在夕阳下似乎无处可归。
小石头对于新结识的好友相当讲义气,纵使他身高还不到大白脸的腰间,里巷道路也压根儿不熟悉,却还是主动说要领着对方回家去。
结果两人迷迷茫茫地走着,崇安县早已天黑路险,途中更绕行迷路,钻遍了死胡同,拖延到天黑才无功而返,索性又一起回到了水门小铺这里。
“我不是你师弟。你叫什么名字?”
洪文定很认真地说着,他看出面前这个大白脸,属于心智开得极晚的那种人,因此懵懵懂懂宛若童蒙,整日只能和孩子们厮混到一起。但这样的人又未必是傻子,只是天生就比别人单纯晚成一些。
“他们叫我赵二官。”
大白脸有些害怕洪文定的威严,故而对这个不足自己身量的孩子颇为躲闪,瘦长身体也渐渐缩到了小石头的背后。
“师弟,他家住在城北的城隍庙边上,今晚就先在这里住一宿,明天我再送他回去。”
小石头在文定面前大打包票,极力想于朋友面前展现师兄的威严,只是在全场三人逆差倒乱的身高面前,多少显得有些滑稽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