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但和遍体鳞伤的狼狈模样不一样的是,路明非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平静,这种淡定的态度太不正常了,就好像刚才饱受赫尔佐格折磨和虐待的根本就不是他,他也浑然不觉自己的安全和生死正掌控在别人的手里。
然而和淡然的路明非对比强烈的是,赫尔佐格则是满脸惊恐,分明是他掀开的路明非的面罩,可他之前那副胜券在握、成竹在胸的气势却一去不复返了,在路明非说出那些话后,双方的立场在无形中对调了,赫尔佐格再没有任何办法能威胁路明非,反而他自己好像才是被对方掌控生死的那一方。
渐渐的,路明非的视觉能够习惯灯光的亮度,他缓缓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盏高强度的射灯,惨白的灯光从他的头顶倾泻落下,路明非正躺在一架类似于手术台的钢质板架上,他的双手双脚和脖颈都被特质的皮条给死死绑缚在手术台上,只有躯干和脑袋的部分能稍稍活动。
这是一处相对宽阔的空间,可天花板的高度很有限,原本宽敞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子仪器、实验台还有推车,反而显得有些逼仄了,推车上是琳琅满目的手术器械,铁钳、剪刀和各种尺寸的手术刀,房间的角落是一个木质的书桌和一个衣架,书桌上摆满了牛皮封面的书籍、卷宗与稿纸,稿纸上面用俄文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衣架上挂着清一色的白大褂,还有几张白色的皮质面具。
如果说路明非所在的位置是实验区域,那远处应该就是收雪区。
另外半间屋子里堆满了半人高的神佛像和油笔彩绘的春宫图,神佛像是老物件了,至少从奈良时期流传下来,而春宫图则是古典主义,看得出来收藏这些东西的必定是个老人,并且拥有着丰富的怀旧情结。
沿着墙壁展开的是宽到离谱的嵌入式书架,书架上摆放着超过五千部的善本和珍品书册,其中甚至不乏孤本,壁橱橱窗中是超过六千张的绝版黑胶唱片和超过一千支昂贵的名牌手表,唱片有美声的帕瓦罗蒂和流行的猫王,手表是清一色的百达翡丽劳力士和江诗丹顿,并且都是周年款或是典藏款,路明非叔叔做梦都想要的万宝龙限定款甚至都没有摆在其中的资格。
沙皇御用珠宝匠法贝热制造的复活节彩蛋、中国能卖至天价的古玩九眼天珠、日本战国时期流传下来的名刀甲胄……古董、奢侈品和艺术品森罗万象地被搜集在这间屋子里,人类的脑子能够想象到的能容纳在房间里的财富这里应有尽有,这是极致的华丽也是极致的奢靡,如果只能用两个字描述这间屋子,那么一定是……贪婪。
是的,贪婪,这是路明非的脑海里下意识闪过的念头,就和酷爱收集进黄金与闪闪发光的珠宝的龙类一样。
这个房间的主人也会把他认为最值得珍藏的东西搜罗起来,藏匿在这个房间里……这是房间主人的秘密基地,就和巨龙的巢穴一样,是无比私人的地方,寻常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带陌生的人来到自己私密的巢穴,哪怕关系再好再亲近的密友也不会允许。
可路明非出现在了这里,这说明赫尔佐格对他已经没有警惕心了……这不是说赫尔佐格把路明非当做了可以共享秘密的人,而是从一开始赫尔佐格就不打算让路明非离开了。
这也很正常,因为路明非的心里很清楚,赫尔佐格对他承诺的共享新时代的那些话都是狗屁,在知道路明非身体里的血液能够充当“容器”之前,一旦知道了绘梨衣的下落,赫尔佐格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路明非……这种睚眦必报的野心家不会允许路明非这种碍事的眼中钉存在。
路明非缓缓移开视线,最后停留在站在他前方的那道身影上。
那是一个戴着日本古代公卿面具的男人,站在路明非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路明非缓缓扭头,与那人的视线交汇……那张惨无人色的苍白面具上勾勒着朱红的嘴唇,妖邪的目光和黑色的牙齿,这是能剧演出中的角色,看起来狰狞可怖,但路明非却怡然不惧地与那人对视,反倒是那个戴着能剧面具的男人在感受到路明非的视线后,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不可思议的,惨白的面具上居然浮现出恐惧的神色,这个恶鬼般的男人居然被路明非给吓到了,甚至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就好像路明非才是噬人的妖魔。
但路明非分明已经被束缚住了,而且他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期,路明非被死死捆在斜立的手术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身前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可就是这种目光让那个男人感到惧怕。
路明非的眼神太冷漠了,里面不蕴含一丝感情,他看着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具却丝毫没有感到惧意,就好像早知道面罩被揭下来自己会看到这么一张脸……路明非注视着那个面具男人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是你!是你!真的是你!”戴着面具的男人死死盯着路明非的脸,惊疑不定地说,“你是路明非?你真是路明非?”
“我不就在你面前么?”路明非淡淡地说,“不是你让人把我给带过来的么?刚才和我对话的时候不是还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么,现在把我的面罩揭开反而不认识我了?”
“你的表情,为什么你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赫尔佐格盯着面若冰霜,眼神静如死水的路明非,他眼底惊诧和恐惧的情绪愈发浓郁,“为什么你会露出这么熟悉的表情?我认识你么?我是不是见过你?我们什么时候见过?在什么地方?”
“彼此坦诚一点吧。”路明非低声说,“在询问我的身份之前,不应该先袒露自己的身份么?难道你打算一直顶着一张面具和我对话?还是说你原本就是这么胆小的性子,怯懦得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
“面具?”赫尔佐格明显愣了一下,怔怔地说,“谁告诉我的脸上戴着的是面具?风间琉璃么?但是怎么可能,那个家伙分明也没见过我揭下面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