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城镇,村落里也没有被遗漏。
清晨拾牛粪的老人颤巍巍从地上拿起一张纸,纸上的字很大,看起来很吓人,但有着大大的官印,这让不识字的老人又认为很重要,于是拿着奔回村中,寻找识字的人。
“快看看写得的什么?是不是官府下发的新告示?”这个村子里识字的只有几个在镇上读书的孩童,孩童们原本被叫醒说看写的东西,很不高兴——他们读书时间不长,学得又不是很好,偏偏村人们总认为只要进了学堂就什么都会。
你要是不会,就会被骂不用功,爹娘还会一顿好揍。
待凑近纸张,顿时又高兴起来。
“这些字我都认得。”他们高兴地说,不仅没有了不情愿,还大声念,“皇后楚氏,被害逃亡,逆贼谢氏,霸占朝堂,今我归来,惩奸除恶,告之乡邻,勿惊勿乱,各安其所,静待太平。”
这么多字呢,一口气读下来了,他们好厉害!
孩童们叉腰挺背,等候家人和乡邻们称赞。
但家人和乡邻们却神情呆滞,下一刻哄然四散。
“出大事了——”
“要打起来了——”
“戒严戒严——”
“把村人都召集起来——”
天地间似乎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
就连站在山林里,也能感受到气氛不太一样。
丁大锤将手中的绳索放下,眯眼看脚下的山路,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有马匹疾驰而过,有赶着车马的人们经过,还有挑着担子,抱着孩子的人匆匆而过。
以往这么偏僻的地方可很少有这么多人路过。
偏僻的地方人多了,那也就是说,其他地方可能出事了,所以避开到这里来。
“丁四儿——”
一声大喊,将出神的丁大锤拉回来,他转头看到一个乡邻。
“你怎么又偷懒了?”乡邻说,“你今天还是一只猎物都没抓到,你这样怎么当猎户?”
丁大锤哦了声,说:“慢慢来。”
“还慢什么啊,这都多久了,你连只兔子都打不到。”乡邻痛心疾首,“你投奔你姑婆,你姑婆又穷,帮衬不了你,你还得养活她,你得找门生计,要不然怎么养家?怎么娶妻?我可跟你说了,村东老羊家的大女儿看上你,但你要是不能攒下一间房,老羊家女儿可是不会和你跟你姑婆挤着一起睡——”
乡邻絮絮叨叨,丁大锤听到又没听到,忽的打断他。
“你听,是什么声音?”他说。
乡邻愣了下,问:“猎物入陷阱了吗?”一边竖耳去听,但没有动物哀鸣啊,山林安静,偶尔有几声鸟鸣。
鸟鸣清脆悠长。
他要说什么,丁大锤忽的发出一声鸟鸣,乡邻吓了一跳。
“你以为这样就能迷惑猎物吗?”乡邻又好笑,耐心要教他,“这样不行——”
他的话没说完,丁大锤再次发出鸟鸣,比先前还响亮,尖锐,还有几分嘶哑——
山林中有鸟鸣随之而起。
“你这是打算学鸟叫?”乡邻再次道,“鸟不值钱,要想卖钱,还得是兔子,野鸡也行——”
他的话没说完,丁大锤将绳索扔给他,说:“铁牛兄弟,我走了。”
走?乡邻一愣,又忙道:“你可别自暴自弃,打猎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要有耐心。”
丁大锤对他一笑,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弓箭,视线扫过山林,忽的抬手射箭。
伴着箭矢飞出,不远处的灌木丛扑腾乱晃,一只兔子背上插着箭窜出来,旋即倒地不动了。
“打猎要稳,但出手也要快,铁牛兄弟你箭术很好,就是容易犹豫,下次果断一些。”丁大锤说,将弓箭塞给乡邻,然后大步而去。
这是教他打猎呢?乡邻怔怔,问:“丁四儿你干吗去?”
丁大锤没有回头对他摆摆手,道:“打猎去了。”
打猎?现在不是在打猎吗?乡邻看着瘦弱有气无力的男人,突然变得灵活像一只野兔,眨眼就消失在视线里。
缉捕追不上的驿兵。
夜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过路人马。
城镇里散落张贴着被人抑扬顿挫诵念的檄文。
乡野村落里口口相传着兵事将起,速速回避的顺口溜。
宛如从边郡射出一支火箭,一路点燃汹汹火,直向京城扑围而去。
京城外三郡严阵以待,兵马筑起重重关卡,但凡路过的人都被严查,态度极其凶猛。
不过在看到这边一队人马的身份官牒后,他们收起了一半的凶猛,添了一半神情古怪。
“梁将军。”为首的官将说,“节哀。”
梁蔷神情木然,一改往日温和有礼,没有理会这个官将,那官将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带着人走开了。
“怪可怜的。”
“还没去边军,边军就没了。”
“他父亲还在边军呢,不知道如今——”
“那肯定逃不了,楚后现在深恨梁氏,毕竟现在梁氏女儿做了皇后——”
“不许议论,速速做事。”
伴着呼喝声,嘈杂的兵马散去了,梁蔷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
“小梁将军。”一个护卫低声问,“还继续前行吗?”
前行?去做什么?谢燕芳让他做边军的将军,现在边军已经被楚后抢占了,他还去做什么?送死吗?梁蔷木然起身:“回京。”
“那梁大将军”一个护卫忍不住问。
梁蔷看他一眼,那护卫不说话了。
“为国岂能顾念私情?”他说,说罢上马,再看了眼遥远的西北方向。
他们父子已经走到了今日,总不能两人都死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