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这么做,艾格妮丝小姐固然会一时苦痛;但如果他不做,到时候她一家人面对的就是监禁和流放,那岂不是十倍的苦痛?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只要站到了陛下那边,陛下有的是办法弥补公爵的损失,这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他在最后一刻又坚定了意志,决定继续坚持原本的计划不动摇不光是要让诺德利恩公爵的存款和唐格拉尔银行一起陪葬,还要让公爵在其他地方的投资一并血本无归。
既然下手,那就要狠,这才是真正的慈悲,犹犹豫豫半途而废的假慈悲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艾格妮丝小姐,我很遗憾,目前我帮不上太多的忙,但是如果我能够为您一家挽回损失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的。”他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半真半假地向艾格妮丝承诺,“我相信,既然您一家之前遭遇了那么多灾难却挺过来了,那么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灾祸,也一定能够挺过来的,命运终究会眷顾您。”
艾格妮丝当然不会明白对方所说的‘眷顾’到底是指什么可怕的东西,所以得到了埃德蒙的保证之后,她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对不起,让您见笑了,伯爵。”她满怀歉意地苦笑了起来,“我一直都在为我的剑术而自豪,可是发生这种事,我却茫然无措,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唉,再锋利的剑,也是斩不断人心的贪婪和污秽的,看不见摸不着的金钱账簿支配着我们这个世界,谁也没法挣脱。我想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家人们免遭一切灾祸的侵扰,可是我真的能够做到吗?”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艾格妮丝流出了罕见的脆弱而又茫然,她虽然预见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却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然而最令她无奈的是,那并不是她能够靠着一人一剑解决的问题。
听到这种感慨,埃德蒙-唐泰斯也觉得心中惆怅,跟着叹了一口气。“您一定能够做到的!我敢断言,只要有您在,人间就终究有一方净土存在,您皎洁的光辉会给很多人带来希望。”
艾格妮丝并不知道埃德蒙指的是什么,只觉得他说得夸张至极,即使在心情如此糟糕的情况下仍旧被逗得笑了出来,“您这也说得太过于夸张了!我哪有这么厉害呀?”
笑了片刻之后,她又话锋一转,“另外告诉您一个消息吧,我过几天就会护送姐姐一起前往瑞士,嗯……她此行就是为了觐见您的恩主。”
其实这个消息埃德蒙-唐泰斯也早就已经从特雷维尔侯爵那里得知了,但是他还是装出了震惊的样子。
“是吗?那太好了……我相信陛下一定会非常欢迎爱丽丝夫人的到来,毕竟他们是朋友。当然,也包括您……”
“我也不敢自称是他的朋友。”艾格妮丝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又回想起了当初那些事,“不过您放心吧,我也不会让我的姐姐为难的,该对他礼貌的时候我会恭恭敬敬。”
“恐怕如果您无拘无束的话,陛下会更高兴”埃德蒙-唐泰斯回答,“他最欣赏您的就是那种出自于天性的骄傲不羁。陛下从小在宫廷里见惯了礼节备至的夫人小姐,而您风度气质完全不同,所以他才会念念不忘。”
埃德蒙说者无心,艾格妮丝却回想起了那个少年人几次三番的轻薄,因而怒容满面,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却突然又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毕竟,别人考虑她的时候总会去考虑她的社会等级、她的嫁妆,而那个人在考虑的时候,无论出于什么无耻的动机,他所看到的只是她自己。
可是,终究还是不行的。
艾格妮丝放下了所有杂念,此刻她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风度,她满怀歉意地看向埃德蒙-唐泰斯,然后向他行礼告罪。“对不起,伯爵先生,我无端怀疑您,并且对您说了许多冒犯的话,我恳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原谅我这个爱父亲心切的女儿……”
“当然了,我理解您的心情,所以完全不在意。”埃德蒙-唐泰斯摇了摇头。
“过阵子我就动身了,在巴黎我帮不上忙,我不知道如何保卫父亲,但至少我能保卫姐姐。”艾格妮丝一边看着埃德蒙,一边向他伸出了手,“伯爵,您刚刚说您会尽力帮忙,那我以朋友的身份,恳请您履行诺言,可以吗?”
对着这目光,听着艾格妮丝提到朋友,埃德蒙简直无地自容。
他知道自己无异于是在亲手一刀一刀扎向艾格妮丝小姐,无论他用任何理由粉饰自己的行为,这都是可耻的背叛,所以他再也不敢以艾格妮丝的朋友自居了。
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去做,因为这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埃德蒙的手微微颤抖,但是他还是强行镇定了下来,他握住了艾格妮丝的手。
这双手看上去纤细,却蕴藏着莫大的爆发力,然而此刻,却犹如风中残烛一样,在命运的虚空当中无力地摇摆。
“我祝您一路顺风……”埃德蒙-唐泰斯强忍着心中的愧疚和悲痛向艾格妮丝道别。
片刻之后,虽然明知道可能会惹人怀疑,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艾格妮丝一句。
“如果形势实在太糟糕,您大可以求助陛下,他一定会愿意帮助您的”
“可是我却不愿向他摇尾乞怜!”艾格妮丝微笑着收回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